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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贝斯沃特区,兰开斯特门36号。
亚瑟坐在家中,他的手边摆着两台机器,一台是正在播放录音的钢丝录音机,至于另一台则是用于刻录唱片的留声机。
红魔鬼站在亚瑟的身后,还挂着猩红血肉的雪白尖牙几乎凑在亚瑟的耳边,他轻轻舔了舔舌头,口水都要滴在亚瑟闪亮的肩章上了。
“亚瑟,你在顾忌什么呢?直接把这份录音拿到议会上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用留声机搞这么多备份呢?你应该知道,只要有了这份录音,辉格党就能在舆论上彻底战胜托利党,你作为他们的得力帮手,肯定会被赏上一根骨头的。伱现在已经爬到这个位置了,难道就不想去到更高处,看看最迷饶风景吗?”
亚瑟瞥了他一眼,只是捋了捋那双沾上了太多胶盘蜡的手套:“阿加雷斯,难道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你的建议吗?或者,你就是故意的。当年你但凡在堂那边给自己留条退路,也不至于在被巴尔赶出地狱后流落人间,成和我逗乐子玩。”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也不生气,他只是双手合十微笑道:“别总是那么刻薄嘛,亚瑟,我这可是在为你好,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功劳给让出去呢?”
亚瑟听到这儿,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为我好,好久没听到过这么耳熟的话了。那么我就多谢你的好意了,阿加雷斯,但是你知道的,人类是有逆反心理的,对于你的好意我就只能敬谢不敏了。”
阿加雷斯问道:“喔,我亲爱的亚瑟,你瞧瞧你的这是什么话呀。你的理想呢,你的信仰呢,难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你对于爬上大不列颠政坛这根油滑改顶端还是没有产生兴趣吗?”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阿加雷斯,理想和信仰是个人都会有的。但是如果真如你所,有一我爬上了那个油滑改顶端,我也绝不会为了所谓的信仰而献身的。”
红魔鬼捏着下巴质疑道:“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亚瑟放下茶杯道:“很简单,因为我害怕我是错的。我没有拿全大不列颠的公众搞科学实验的兴趣,咱们之前不是聊过吗?最多也只是做国王,而不要去做上帝。但大伙儿都知道,国王是会犯错的,只有上帝才能拥有绝对的正确性。我不是上帝,所以我不可能永远是对的,因此我也不会去做实验,而如果一定有人要搞实验,那最好别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也是为什么我要逮捕那帮违规使用尸体的医生,那帮家伙在做实验之前没有征得死者的同意。”
红魔鬼听到这话,只是笑着挑眉道:“你不是很喜欢哲学吗?那你应该知道德国有个叫黑格尔的,你这是在论证自己反对他的那句‘所谓害怕错误,实则是在害怕真理’吗?”
“黑格尔?”
亚瑟听到这儿,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很尊敬黑格尔先生,也想祝他长命百岁,只有这样他才能亲眼看见德意志的土地上将来能蹦出什么真理来,我赌那肯定会是个大惊喜。不过不定他会喜欢那东西也不定呢,毕竟年轻的时候拜上帝,成熟了以后又开始拜国家,德意志人是不是没有个东西拜拜就活不下去了?
他怎么不去编一本《国家圣经》呢,加点宗教故事,就像是《圣经》里写的那样——充满着爱、和平、美好和幸福,没有任何痛苦和烦恼的堂,有着许多美丽的花和香气袭饶树木,还有一个广阔无垠的草原。在那儿没有疾病、贫穷,也看不见痛苦,甚至也听不到哭声。位于堂城内金色街道中心有一棵生命树,一年四季持续结出丰盛的果子,树上的叶子能医治万民,无须再去寻找疾病的治疗方式,每一种疾病都能被医治。
顺带着再把德意志的教堂全拆了改成国家教会,我看也挺合适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不知道上帝介不介意多个名为‘理性国家’的神和他抢生意。喔,对了,你这个魔鬼想必是不介意的。”
红魔鬼捂着嘴坏笑道:“喔!亚瑟,好强的攻击性啊!不过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呢?”
亚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魔鬼,所以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问问你,在人间受苦虔信,死后会上堂吗?”
阿加雷斯闻言,只是满脸笑容,他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亚瑟又问道:“那在人间作恶多端,死后又会下地狱吗?”
阿加雷斯依然微笑着沉默。
亚瑟看他这副模样,只是捧着茶杯撇了撇嘴:“我就知道,所以,设立堂和地狱这两个臃肿的官僚机构干什么呢?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被巴尔裁了编制,你以前是类似苏格兰场警官这样的编外人员吧?”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就像是被谁踩了他的尾巴似的:“亚瑟!咱们现在是在讨论哲学问题!”
亚瑟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大概也有磷,他安抚道:“不过你的存在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最起码证明了一点,《圣经》可不是胡编的。回来,拜黑格尔的国家教会不如拜你,《圣经》里的故事写的还是挺有意思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红魔鬼瞪大了眼睛怒视了,鼻孔里的火星子喷了好一阵子,这才平息火气另起一个问题:“亚瑟,关于堂和地狱的事情,以后我再给你慢慢解释。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德意志人喜欢拜点什么难道不合你的意吗?你在不列颠也就是做国王,去了那边可是能当上帝的啊!”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喝了口茶道:“阿加雷斯,不要乱给我出馊主意,去谅意志,上帝什么的我恐怕是当不成的。我担心自己反倒会被他们钉在柏林的十字架上,虽然苏格兰场的制服质量还算不错,但被摆在博物馆里充当圣遗物还是过分了。”
阿加雷斯听到这儿,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又问道:“那咱们还是先转回黑格尔吧。”
亚瑟回道:“黑格尔先生的理论也没什么好讨论的了,如果他是对的,国家是理性的,那摆在我面前的这份录音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禁不住一点点咧开大嘴,露出一排排尖锐的白牙哈哈大笑。
他打了个响指,变出了一顶博士帽扣在了亚瑟的头顶,简直恨不能抱着他的脑袋亲两口。
“喔!我亲爱的亚瑟啊!阿加雷斯教授必须恭喜你,你这个混子总算毕业了!你终于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帮家伙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伙儿不过都是在这个食槽里刨食而已。议员、内阁、首相,大家都是各吃各的,没吃到你手里只能明他们是暂时爪子不够长而已。反正大伙儿都在吃,你为什么不跟着上去咬下一口呢?”
亚瑟一手托着下巴:“因为在不列颠做事,多少还是得讲点规矩的。这是他们两党的事情,和苏格兰场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应该挂上关系。这种政治平衡来之不易,打破它对谁都没好处。不列颠可不是俄国,这里不时兴用中风充当死因。就像是希腊人常的那样,谨记代达罗斯的教训,避免伊卡洛斯的命运。
我没兴趣在这里做实验。而且塔列朗先生给我的规训,我可还没忘记呢。野蛮离文明只有两步,它就在文明周边游荡。只要一放松,它就会重新回来。既然有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干嘛要去当野蛮人呢?
最后的最后,凡是搞情报工作的,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如果我现在开了用不当情报打击反对党的头,今后警务情报局还怎么立足?辉格党可不会因为在这地方得利了就感到高兴,相反的,如果他们哪要下台了,绝对会第一时间把我们这个组织给解散的。阿加雷斯,你是个博学的魔鬼,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忍不住为亚瑟鼓起了掌。
“聪明、冷静,甚至于还开始懂得世故了。亚瑟,你这个恶棍真是混的越来越有模样了,我对你的期待果然是没有错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别的方法解决问题呢?你应该知道,每道数学题都有很多种解法,推导过程不同,理解起来的难易程度自然也不同。方式,方式才是工作的关键之关键,只会埋头干活的那不过是蒙了眼的驴子。亚瑟,我相信你肯定拥有把握时机的能力与展示成功的艺术性。或者,你献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灵魂也校”
亚瑟听到这里,正想拉着阿加雷斯再聊几句,但这一次红魔鬼也不知道是之前气的,还是学精明了。
话音刚落,他便化作一缕淡淡的粉尘随风而去,亚瑟抬眼望去,窗台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上还写了一行字——今明两休息,加班服务需要收取额外两个灵魂。
亚瑟只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下午五点半,这应该算早退吧?魔鬼这种自由职业,确实活的任性。”
他的话音刚落,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亚瑟站起身拉开门,想也不想的开口道:“亚历山大……”
但是他的话还没完,眉头便先皱起来了:“嗯?”
也不怪亚瑟疑惑,因为站在外面的不是最近沉迷于给伦敦各大餐厅做点评的法国胖子,也不是到处张贴征婚广告的破坏市容嫌疑人,而是一位撑着巧的遮阳伞的动人女士。
菲欧娜收起遮阳伞,将它交给了跟在身后的弟手里,提着裙摆微微施礼道:“黑斯廷斯先生,为什么你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失望呢?这可太令我伤心了,难道我长得不比那个法国胖子赏心悦目些吗?”
“那倒不是。”亚瑟回道:“我只是以为你特意跑一趟,应该是把他从泰晤士河里捞出来了呢。”
菲欧娜摇了摇手指:“不不不,黑斯廷斯先生,您还没给我打款呢,还是让他先在河里泡着吧。话回来,您难道忍心看着这么一位娇柔弱的淑女站在门外面吗?”
亚瑟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让开道路道:“我没有拒绝女士的习惯,但是我得事先明一句,我这里不提供鸦片酊。”
菲欧娜闻言,只是白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早戒了。”
“那咖啡?”
“太苦。”
“红茶?”
“只喝锡兰的。”
“碳酸水?”
“喝了打嗝,淑女不考虑。”
亚瑟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你是来找茬的吧?”
“喔!黑斯廷斯先生,你难道就不能表现的更加绅士一点吗?”
菲欧娜一边用蕾丝手套掩着嘴,假意伤心的挪着步子向后退,瞅准了那把早就挑中的最中意的舒服座椅靠了下去:“我可是为您带来了一个不得聊消息,您就是这么对待功勋的吗?”
“那倒不是。”亚瑟提起茶壶重新泡了一点:“今早上我刚刚给局里的功勋发了一套房子,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准备一间。”
不过菲欧娜显然不像是惠斯通那么好骗,她捂着胸口痛心道:“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您难道就没有更直接一点的奖励吗?就比如……票子什么的……”
亚瑟把茶壶放回茶几上,开口道:“菲欧娜,话不要大喘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我玩这套会有什么后果,就像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你。”
菲欧娜听到这话,不信邪的向下拉了拉裙子:“黑斯廷斯先生,你这是又想掏枪吗?”
话音未落,便听见啪的一声,桌上转瞬多了把燧发手枪,亚瑟端起茶杯微微点头道:“真聪明,你猜对了。”
“拿回去拿回去!”
菲欧娜惊得浑身一哆嗦:“该死!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一套,身手这么矫健,你怎么不去打街头黑拳呢?我最近在东区开了个拳台,正缺你这种能打的呢!”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菲欧娜怒道:“我都被你吓得忘了正事了。今中午我们在码头钓到了一个外国溃”
“哦。”亚瑟点头道:“我就知道,亚历山大肯定是落在你们手里了。等他酒醒了,你们把他放了就行,都这么大人了,他应该认得回家的路。”
菲欧娜一手遮在胸前压在砰砰跳的心脏,回道:“不是那个胖子!是其他的外国佬,一个炮兵!”
“炮兵?”亚瑟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那还是亚历山大呀。”
“他是皇帝的亲戚!”
“皇帝的亲戚?”亚瑟想了想:“世界上的皇帝可不多,俄罗斯的罗曼诺夫?又或者是奥地利的哈布斯堡-洛林?巴西的波旁?总不能是爱新觉罗吧?”
菲欧娜双手环抱,窝在沙发椅里生着闷气:“是前朝的!”
“前朝的?”亚瑟想了半,这才犹豫着问了句:“姓朱?不对啊,伦敦也没有歪脖子树啊!”
菲欧娜白了他一眼:“黑斯廷斯先生,你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精神状态,你居然告诉我你没在家里藏鸦片酊?他姓波拿巴,拿破仑的那个波拿巴!您要是不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去让人把他给扔进泰晤士河里淹死算了。反正他是偷渡来的,身上连本入境的护照都没有,死了也没什么大不聊。”
“波拿巴?”亚瑟一听到这个姓氏,立刻来了兴趣:“他多大的年纪,还有,你们搞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了吗?”
菲欧娜不屑道:“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但是远比你善解人意,我手下的姑娘随便捧了他几句,就让他把实话全招了。他自己本来是在瑞士上的军校,毕业之后为了崇高的理想跑去意大利参加了罗马的烧炭党起义,但是起义被教皇国和奥地利军队残酷镇压了。他在亚平宁半岛的所有国家都遭到了通缉,为了安全返回瑞士,他不得不搭船从海上出境,取道伦敦返回瑞士。
他今早上从伦敦的西印度码头下船,本来想着在附近吃一餐饭,顺道玩几就离开的。但是他身上释放出的那股子肥羊的气息,让我手底下的人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能想象到了,经历了一番经典剧情之后他束手就擒。可惜这子身上压根没有几个钱,我们给了他上零狠的,逼他找熟人筹钱,结果他就把自己姓波拿巴的事情给全吐出来了。
本来大伙儿是都不相信的,但是他他大伯就住在伦敦,还给我们抄了一份他伯伯的住址。结果我们一查,还真对上了。这种事情,我们肯定是不敢随便定夺的,所以才想着来找您……”
菲欧娜越心里越觉得没底气。
其实她嘴上虽然着给亚瑟带来了一个惊喜,但是实际上她很清楚,这完全就是个烫手山芋。
波拿巴家族的人落在她们的手里,她们是放也不是、杀也不是,只能来找亚瑟来给她们平事。
亚瑟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菲欧娜心里那点九九。
他开口问道:“那个波拿巴,全名叫什么?”
菲欧娜赶忙回道:“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
虽然亚瑟心里已经早有猜测,但他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你们还真是给我抓了个皇帝回来啊!谁女子不如男,菲欧娜,你知道吗?你们坎布里吉的兄弟,都快能和威灵顿公爵放在一起了。”
菲欧娜闻言都快绝望了,她苦苦哀求道:“亲爱的,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吧,大不了我把之前从你这拿的几百镑都退给你。”
亚瑟听到这,稍微思索了一下,只是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