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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
新政的推行很不顺利,且引起了大动荡,不仅是京师,地方上的地方官、乡绅地主阶级集体反抗。
当然,他们并未自己冲锋陷阵,而是躲在幕后煽动百姓抵抗朝廷政策。
一时间,有关山匪刁民闹事的奏疏摆满了朱厚照的御书案,每天都有数不尽的糟心事。
朱厚照身心俱疲,他没有服软,可也被折腾得够呛。
整日整日的忙也就算了,名声也给败坏了,不仅在官场上,在民间亦是如此。
诚然,朝廷大幅度减税后,有耕地的百姓日子好过不少,可有许多百姓是真的没有耕地,就只是佃户。
如今朝廷给士绅地主加了税,佃户们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当然,地主们也不敢太过分,只是在保障佃户正常生活的基础上,进行一定幅度的涨租,他们的损失才是大头。
可佃户们本就贫苦,地租再一涨日子更难过了,自然心生怨气。
得了好处的人不会大肆宣扬,利益受损的人可就要说道说道了。
此外,通过投献士绅进而降低赋税的百姓心思也活泛起来,意欲把土地要回去自己种。
因为在新政策下,自己种地更划算。
这一来,士绅地主们真的遭不住了,这哪里是割肉,简直要剔骨了,哪能不急?
治不了皇帝,还治不了刁民了?
自古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士绅地主们平日慈眉善目,有时还会做些善举赢得民心,可真让他们真金白银的舍利,他们又如何能舍?
真实嘴脸立即展露出来。
什么投献?那是正常交易,老爷我是出钱买的。
是出了钱,百姓们也收了,可签订文书的时候都是约定好的,可以赎回自家的田。
只是,百姓拿着钱往回赎时,这些士绅地主却不认账了。
一口咬定就是正常买卖!
没办法,他们不得不如此,贪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就是承认了口头约定会被认定土地投献,大明律可是有明文规定,士绅地主接受百姓投献可是重罪。
最轻也是流放!
百姓众口一词,然,文书签订的确实是正常土地买卖,一时间,各地都闹腾起来,县太爷什么都做不了,几乎整日升堂问案。
这时代的知县老爷可不是电视剧那样,只管升堂问案,需要兼顾的太多了,一县的民生、赋税、推行政令、刑事诉讼……都是县太爷的活。
都说知县是个芝麻官,实际上,知县的实权真不小……
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问题,一股脑袭来,朱厚照一肚子邪火却无从发泄,整日暴跳如雷。
当此时也,京官也开始给他上眼药了。
御史言官们有组织,有纪律的集体发难,对着朱厚照口吐芬芳,就差直接骂朱厚照是古往今来第一昏君。
于是……
龙颜大怒!
朱厚照真的火了,直接廷杖伺候,在刘瑾监刑之下,一场下来,打死了好几个言官。
这下,可真正捅了马蜂窝了。
言官言而无罪,皇帝你凭什么!?
群臣也懒得跪宫门,干脆一步到位,集体请辞。
这一次,连因武学院的开启得到实惠的勋贵,都不肯帮忙了。
朱厚照暴怒至极,他自然不会批,都给我好好干活!
同时,朱厚照在锦衣卫、东缉事厂的基础上,重开西缉事厂,接着,又开内辑事厂,一时间,朝廷鹰犬达到了大明的历史之最。
三厂一卫,密探齐出,朱厚照誓要把反对势力彻底镇压……
朔风呜咽,雪花纷飞。
朱厚照站在殿前,望着被白雪覆盖的黄瓦红墙,面容冷峻。
一旁,奴婢们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张永走上前,帮他拍下大氅的积雪,轻唤道:“皇上,皇上……”
朱厚照幽幽吐出一口热气,道:“杨一清怎么说?”
“他说交接完就回京上任。”张永回道,接着,又补充说,“皇上,奴婢和杨一清也算熟悉,他不像那种怕麻烦,怕得罪人的人。”
朱厚照默了下,问:“那边军备搞得咋样?”
“挺好,不过……”张永沉吟了下,道,“据杨一清说,近两年鞑子骚扰变得频繁起来,照这架势,未来定有一战。”
“朕倒是希望他们现在就来……”朱厚照幽幽自语了句,转而道,“你这一路辛苦,且去歇着吧。”
“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张永谄笑笑,试探道,“皇上,今日奴婢回来时遇到了刘瑾,他,想让奴婢投靠在他门下。”
“嗯,知道了。”朱厚照嗓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张永暗暗一叹,劝道:“这寒冬腊月的还下着雪,皇上还是回寝宫吧。”
朱厚照没再说话,似在走神。
张永怕惹皇帝不喜,不敢再多言,行了个礼,无声退下。
年关将近,却感受不到一丝年味儿,朱厚照心中苦闷,却无人诉说,漫无目的走了一阵儿,突然想找个人聊聊天,遂回头朝远远坠在后面的小太监道:
“宣,佥都御史王守仁进宫。”
…
几样小菜,一壶酒,君臣二人相对而坐。
朱厚照没什么胃口,只饮酒,没几杯便俊脸发红,闷声道:“老王,你说朕错了吗?”
“没错。”王守仁轻笑道,“阵痛难以避免,任何改革都会产生负面影响,这是没办法的事。”
停顿了下,道:“不过厂卫实不宜如此臃肿,人们把他们比作朝廷鹰犬,足见对他们的排斥心理,其实……一个锦衣卫足矣。”
“这个朕不能听你的,至少现在不能。”朱厚照默然说道,“朕还需要这些恶犬看家护院呢。”
王守仁暗暗一叹,想了想,道:“皇上,臣想请个官职。”
“什么?”
“巡抚。”王守仁道,“京师乱不了,也不会乱,别看他们闹得凶,其实不过是依仗地方,地方安定了,就都安定了。”
“你?”朱厚照上下打量着他,微微摇头,“你能力强,朕是知道的,不过这次……你也不行。”
抿了口酒,朱厚照幽幽叹道:“凡重大改革,总要流血,不杀人是不行了。”
“杀人的最高境界是诛心,不是吗?”王守仁目光灼灼,“我去诛他们的心!”
朱厚照一滞,放下酒杯凝视王守仁,半晌,诧异道:“这么有信心?”
“不试试,谁又知道?”王守仁轻笑道,“我在京师帮不到皇上什么了,不如物尽其用。”
“朕可没把你当物件使。”朱厚照闷闷道,“朕一直把你当朋友。”
“我知道。”王守仁含笑说。
朱厚照脸色缓和了些,问:“你父亲还好吗?”
“家父挺好,南直隶是富庶之地,且春秋风景宜人,那边的六部尚书很清闲,皇上隆恩家父铭感五内。”
“那就好。”朱厚照叹道,“你父亲是个正直,有良心的官员,朕虽与他不合,却也明白他的心意,此去南直隶于他于国,都不是件坏事。”
王守仁点点头,问:“皇上可愿让我去地方?”
“想去就去吧。”朱厚照缓缓道,“也别做巡抚了,做钦差吧,以代天巡狩的名义去。”
王守仁怦然心动,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可行使的权力就大了,且也更便于行事。
钦差历来见官大一级,不管你是一省大员,还是封疆大吏,见了钦差都要矮上一头,哪怕这钦差是个不入流小官,甚至是太监,都不能怠慢了。
何况还是代天巡狩。
夸张一点来说,这就是行走的皇帝。
这么重要的权力下放,朱厚照自然不是头脑一热,首先王守仁是他这边的人,其次,王守仁是真的有能力,再一个,代天巡狩只是钦差下地方时的名义;
钦差本就代表着皇帝,代天巡狩的真正含义是,代天子去巡视天下,可以去大明任何地方,去了任何地方都是钦差。
钦差虽见官大一级,却只是个临时身份,皇帝是随时可以收回其钦差身份的,自无需担心什么。
王守仁自然明白这些,不过他对权势地位并无多大兴趣,他只是想去……
知行合一。
“马上就过年了,年后再走吧。”朱厚照说,“都闹腾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王守仁却道:“何处过年不都一样?再者,舆..情愈演愈烈,不宜再拖延了。”
朱厚照缓缓点头:“也好。”
“老王,你觉得朕真做对了?”
“至少不错。”王守仁道,“这政策越早推行,对大明来说越是有利,于国于民皆如此。至于厂卫,皇上却是急躁了些,不过也算是事急从权,待乱子渐渐平息,再重新裁撤便是。”
“可大明真的……出了乱子。”朱厚照失落的说。
王守仁知道皇帝现在最需要肯定,需要有人理解并认可,于是呵呵笑道:
“为大明千秋计,何须在意一时得失?一世之名?”
闻言,朱厚照心里好受许多,叹道:“李青那厮,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说是五年,朕总觉着,绝对不止这么久。”
王守仁微微一笑,道:“皇上如此年轻,就是十年,二十年,也一样等得起。”
见皇帝面色不愉,王守仁安慰道:“以我对先生的了解,他不会失信于皇上,最长期限之内,肯定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接着,又打趣道:“其实,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
“快?”
“是啊,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少年,眨眼功夫就要不惑之年了。”王守仁感慨,他也思念李青。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真不知下次见面会在何年何月,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待先生忙完……可能自己都老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