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帐篷并不是用金子做的。
所谓的金色帐篷,和草原上其他帐篷的造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要巨大的多,而他的顶棚四周,却是用金色的布料缝制而成,在草原上来说,数得上是奢华大气了,容量极大的金色帐篷顶端是一根.插向天幕的杆子,杆子上悬挂着一面毡旗,旗子上更是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铁嘴金钩,凶戾霸气,栩栩如生,似乎要从旗子上飞出来一样。
金色帐篷四周,大都是部落王爷们居住的帐篷,大都是奢华贵气,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尊卑,有尊卑的地方,也就有着物质上的不同。北胡草原当然也逃脱不了这条定律,相比于普通牧民们的居住地,这里的帐篷大而华丽,守卫的武士强壮而机敏,草原上,王爷贵族们总是长生天赐福最多的人群。
北胡分为大小三十多个部落,每一个部落都设有一个族长,是族群的最高领,但是每一个部落,却又有甚多姓氏,就好比巴尔虎特部,其主要有穆尔巴图,祁连赫舍,金巴莽乌特,那海里骨要牟都,奇番察里台五大姓氏,各姓氏的领,就是草原上的王爷。
草原的王位是世代相传的,主子一系永远是主子,而奴才就永远是奴才了。
北胡每五年选举一次四大帅位,候选人便是从各部落挑出人选,而想从奴才变成贵族,或许只有一条途径。
四大帅位的选择,先是在各部落内部通过武力选择,就好比巴尔虎特部,五大姓氏各派出最强大的勇士进行内部对决,不分贵贱,这个时候看的就是实力,五大家族的勇士对决之后,选出最强大的勇士前往王庭参加竞争,三十多个部落也就精选出最强大的三十多名勇士争夺三个帅位,因为豹突帅一职古往今来直接从克列部内部选举,不需再次竞争。
一旦成为大帅,毫无疑问,无论你是什么出身,都将进入贵族行列。
如今的巴尔虎特部,共有五位王爷,而作为族长的忽巴亥,属于祁连赫舍氏,至于当今四大帅之一的鹰突帅,那是穆尔巴图氏了。
薛破夜随着武士踏着青青的草地,来到了这一片自己尚未接触过的帐篷营群,遥望前方的金色帐篷,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这种紧张表现在脸上的却是出奇的平静。
除了紧张,或许有一些期盼。
鹰突帅,平定豹突帅的动乱,实行改革,充满了野心的草原男人,北胡草原难得一见的盖世英豪!
无论是谁,都想看看这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
渐近金色大帐,一条长长的毯子席地而铺,直通向金色大帐的帐门,这一条称得上华贵的道路两边,是铁制灯架,两列加起来二十多支灯架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将这一条道路照的亮如白昼。
刚一走到帐门前,就听守卫在门前的一名武士用胡语高声喊了一嗓子,又一名巴尔虎特武士掀开了华美的帐门。
帐篷内光芒四射,亮如白昼,阵阵酒香肉香奶香从帐篷里传出来,甚至听到那悠扬的马头琴声响起,薛破夜一眼见到的,是在帐篷中央,精美的波斯地毯上,五六个美丽丰满的胡姬穿着并不是很多的性感衣裳在翩翩起舞。
“好朋友!”兀拉赤洪亮的声音已经响起,薛破夜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地毯,迎了上来:“你的酒可醒了?还能不能喝?”
薛破夜苦笑道:“兀大哥,我……醉生梦死不知秋啊。”
兀拉赤哈哈大笑,拉着薛破夜的手,走进帐篷,道:“好朋友,我来给你认识更多的朋友,他们都是兀拉赤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薛破夜迅扫视了帐篷内围坐四周的客人们,大都是穿着皮毛衣裳的北胡人,比之普通北胡人的衣裳要华美许多。而且大都佩戴着宝石珍珠,想来都是北胡的王爷们,族长忽巴亥也豁然在列,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除此之外,苏玛优和香叶子分坐在忽巴亥的左右,但是最令薛破夜震惊的,却是那位神秘的面具大商人也在场中,坐在西边上,正淡然自若地看着胡姬们的舞蹈。
但是薛破夜的眼睛是极其敏锐的,面具大商人那一双眼睛却是透过两个眼孔,很阴冷地从他的身上扫过,两人的目光甚至交接在一起,瞧见那阴寒的眼睛,薛破夜更加确定此人必定是一个老熟人。
苏玛优看见兀拉赤对薛破夜如此热情,还很是奇怪,她不明其中的缘由,若是知道这位“丑石大哥”便是薛破夜,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石头,你来这里!”香叶子笑盈盈地招手道。
小石头脸一红,左右看了看,心中暗道:“香叶子真是不注意场合,这种场合,怎能……哎……!”瞧见香叶子笑颜如花,不舍拒绝,只能厚着脸皮,走了过去,在香叶子身边的案旁坐下。
帐篷内一圈的案子上,摆满了酒肉鲜奶,酒香奶香肉香,再加上胡姬们身上散出的肉味,整个帐篷内正可谓肉.欲横流。
不过对于天性豪迈的胡人来说,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奢华生活。
“这位是我们巴尔虎特部的族长忽巴亥领!”
“这位是金巴莽乌特氏的图利特王爷……!”
“这位是那海里骨要牟都氏的丰思卡得单王爷……!”
“这位是奇番察里台的穆耳古都王爷……!”
……
兀拉赤领着薛破夜,一一介绍在场的人物,而每一名被介绍的王爷,都非常恭敬地起身,行着极为谦恭的胡礼,这让薛破夜越来越觉得有些奇怪,瞧这些人对自己如此的恭敬,绝非是因为自己本身的缘故,那是看在兀拉赤的面子上,可是为何堂堂的北胡王爷们为何要对兀拉赤如此谦恭?
薛破夜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薛破夜的手心不由渗出汗来,他瞧着身边的兀拉赤,高大威猛,犹如战神下凡,凛然威势让人震慑,如今的兀拉赤,一身狼皮衣裳,露出结实黝黑的胳膊,那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庞,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朋友!”兀拉赤终于领着薛破夜来到面具大商人的案前,大声道:“这位是鬼先生!”
面具大商人鬼先生缓缓站起,淡淡一礼,却没有说话,但是面具下的那一双眼睛,直射在薛破夜的脸上,似乎要将薛破夜看穿,而薛破夜毫无畏惧,他的眼睛也死死盯在面具大商人鬼先生的面具上,想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鬼先生?”薛破夜拱了拱手,声音嘶哑:“我是是否见过?”
鬼先生身体一震,却依旧没有说话,也许是害怕自己的声音被薛破夜听出来,只是出一声怪怪的笑声,平静地坐了下去。
兀拉赤哈哈一笑,拉着薛破夜的手,走到正中的大案上坐下,高声道:“诸位,今日咱们来了几位客人,那是我们巴尔虎特部的荣耀,也是草原的荣耀,来,让我们干一杯!”举起北胡那种碗杯,仰便是一口喝了。
薛破夜心中暗叹:“兀大哥的酒量真是厉害,下午喝了那许多,醉得不省人事,这么快便恢复过来,还能喝,不得不服啊。”
见所有人都举杯而尽,就连小石头也有模有样地喝了一大口,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杯中酒饮尽。
“好朋友,当初兀拉赤前往杭州,得你照顾,更是结下了兄弟之情,这份情谊,兀拉赤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兀拉赤感慨道。
薛破夜闻言夜闻言一惊,这不是给苏玛优提示吗?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苏玛优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样一来,当时抚摸苏玛优雪白大屁股的仇恨可就要当面报了。
有些忐忑地望向苏玛优,果然见到苏玛优眉头皱起,望向自己,脸上出现疑惑之色,薛破夜急忙正襟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思索着万一当场揭穿的对策。
“鹰突帅,你认识丑石大哥?”苏玛优一语惊天地道。
“鹰突帅”三字一进薛破夜的耳朵,薛破夜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孔都膨胀起来,他的眼睛如同闪电一样望向苏玛优,想确认苏玛优究竟是在和谁说话。
苏玛优的眼睛盯着兀拉赤!
薛破夜想过很多可能,当初在杭州的时候,兀拉赤曾脱口说过“汗王也喜欢你们中原的诗书”,当时薛破夜就奇怪兀拉赤怎会知道北胡汗王的喜好。
兀拉赤赠送胡马数百匹,薛破夜在欣喜之余,也曾想过,深知兀拉赤在草原上定然身份很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有本事出手就是数百匹上等的胡马,普通的北胡人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他从未将兀拉赤往“鹰突帅”这个头上想。
苏玛优的眼神,已经让他肯定兀拉赤就是那位驰骋草原的大英雄,翱翔于草原长空的草原之鹰——鹰突帅!
薛破夜只感到自己全身一片冰凉。
难道自己要刺杀的鹰突帅,就是这位与自己有着真挚友谊的兀拉赤?他一时呆若木鸡,眼神无光,只是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兀拉赤。
兀拉赤哈哈笑道:“是啊,苏玛优姑姑,我的这位好朋友,便是我在中原最要好的朋友薛破夜。至于丑石这个名字,我想是我好朋友不愿意招摇,哈哈……,苏玛优姑姑,我记得我经常对你说起过他啊!”
不但苏玛优神色剧变,就连鬼先生也是身躯一震,一双眼睛望向薛破夜,眼眸子里的寒意更加凌厉。
王爷们显然是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妖媚的胡姬们身上,并没有感觉气氛有什么不对,忽巴亥族长抚着鄂下的白须,神色平静,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微笑。
苏玛优终于忍不住霍然站起,指着薛破夜道:“你……你真是……真是薛破夜?”
薛破夜见情势如此,已经完全没有了隐瞒的可能性,早知道兀拉赤就是名扬天下的鹰突帅,自己就该对兀拉赤也隐瞒下去,苦笑着道:“苏玛优,我就是薛破夜了!”他此时不再憋着嗓子说话,恢复了平常脆亮的声音。
苏玛优一听薛破夜的声音,脸色通红,有愤怒,更有羞愧,“呛”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胡刀,刀锋直指薛破夜,咬牙道:“你……你……!”情绪复杂,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场众人都不明所以,就连兀拉赤也奇道:“苏玛优姑姑,为何如此?”
苏玛优咬着嘴唇,猛地一跺脚,将胡刀狠狠地扔在地上,风一般奔出了金色大帐,除了薛破夜,谁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好朋友,出了何事?”兀拉赤疑惑道,迅即皱眉道:“苏玛优姑姑真是没有礼数,族长,回头你要好好说说她。”
忽巴亥虽是族长,但对于兀拉赤却很是恭敬,点头道:“是!”
兀拉赤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笑道:“好朋友,不要扫兴,来来来,你看这些女子,都是我们胡人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她们的舞蹈可不比你们中原的差,哈哈哈……!”凑近薛破夜耳朵,低声道:“若是有看中的,和兀拉赤说一声,兀拉赤为你安排。”
兀拉赤好色,这一点薛破夜是知道的,当初花蝶恋刚刚炼制成功,兀拉赤就带着花蝶恋去了窑子,所以他说这话,薛破夜也不觉得稀奇。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凉,轻声问道:“兀……兀大哥,你果真……果真就是鹰突帅?”
兀拉赤收起笑容,正色道;‘好兄弟,我与你相交,就是一个平常的北胡人,何等官位,那都与我们的情意无关。兀拉赤当初也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兄弟相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苦笑道:“兀大哥,我……哎……!”端起酒杯,道:“兀大哥,我敬你!”
兀拉赤哈哈大笑,立刻端起酒杯,与薛破夜对饮而尽。
“兀大哥就是鹰突帅、这……哎,我可怎么办啊?”薛破夜心中只叹气,难道真要刺杀兀拉赤?这个念头只一闪,立刻浇灭,无论如何,即使自己受刑,也不可能去杀掉兀拉赤的。
他目光转处,猛地瞧见那边的鬼先生在自斟自饮,说不出的恬静,心中一动,高声道:“鬼先生,你似乎也是中原人士!”
鬼先生目光锐利,在薛破夜脸上扫过,并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鬼先生这个名号可是有趣得紧,在下而拙,还真是从未听过。”薛破夜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却不知先生仙乡何处?在下也是中原人,或可知道一二。”
鬼先生淡淡地哼了一声,依旧是没有回答,只是饮酒而已。
“看来鬼先生是对在下有些看法了。”薛破夜笑眯眯地道:“为何连与在下说话的兴趣也没有?所谓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阁下对楚人莫非有什么恨意?”他这话一语双关,很是隐晦,那些王爷们虽然惊讶于苏玛优的离开,但是不大懂得楚语的他们也没有兴趣听薛破夜说话,在他们看来,桌上的烤肉奶酒和面前的妖媚胡姬,比薛破夜有吸引力的多,所以对于薛破夜与鬼先生的禅机交锋,谁也没有兴趣参与。
鬼先生轻轻咳嗽了两声,兀拉赤终于拉着薛破夜的手笑道:“好兄弟,鬼先生自号为鬼,就是喜欢藏头露尾,不喜与人说话,你别怪他,来,我代鬼先生向你道歉,来干一杯!”
薛破夜淡淡一笑,平静地道:“兀大哥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宁可做鬼也不愿意做人,嘿嘿,鬼先生,你说是吗?”
他对这个通敌叛国的家伙满腔子怨恨,说话间,忍不住冷嘲热讽。
却见鬼先生缓缓站起身来,向兀拉赤行了一礼,似乎无法忍受薛破夜的讥讽,转身背负双手,缓步走出了金色大帐。
王爷们见到鬼先生也出去,更是奇怪,怎么这个薛破夜一进来,苏玛优和鬼先生都先后出去呢?不过大家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中的原因。
兀拉赤盯着鬼先生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怪异之色,但是这种神色一闪而过,离岸薛破夜也没有看清便恢复笑容道:“好兄弟,不管他们,咱们喝咱们的。”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兀大哥,苏玛优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想……嘿嘿,我该去解释一下。”
兀拉赤也不问什么误会,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大笑道:“苏玛优姑姑是个耿直的女人,你不要怪她。”凑近过来,低声笑道;“好兄弟,苏玛优姑姑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儿,不过是带刺的花儿,没有人能够采摘,你能吗?”
薛破夜一怔,迅即苦笑道:“兀大哥,我只怕要被花儿上的刺扎破。”望向小石头,却见他正与香叶子在研究那把扇子,小石头一副学问深奥的模样,装模作样地为香叶子解答许多的疑难问题。
当即辞别兀拉赤和忽巴亥族长,还有各位王爷,这才快步出了金色大帐,出门一问,才知苏玛优去了西面。
向西面望去,那里是一块牧场,当即迅向那边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