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走向郭公公,两名羽林卫立刻跟了上去,显然是受到了吩咐,要贴身保护好小刘锦。
郭公公尖着嗓子淡淡地道:“长公主有令,只带刘锦一人觐见,其他人等一律回避。”说完,转过身,一甩拂尘,抬脚便走。
“你们不用跟着我。”刘锦唤退羽林卫,一个孩子,自然不会觉得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还隐藏这危险。
刘锦吊儿郎当地跟在郭公公的身后,一前一后向东行去。
怡郡主靠了过来,柳眉微蹙,轻声道:“这就是刘锦吗?”
薛破夜紧握弓箭,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你不认识吗?他可是乾王爷的嫡孙。”
“听说乾王爷的孙子是叫刘锦。不过我还一直没有见过,原来他就是。”怡郡主也望着刘锦远去的背景,叹道:“听说这孩子的母亲很早就宾天了。”
“哦!”薛破夜皱眉道:“世子妃?”
怡郡主摇头道:“这事儿前些年还是不许人题的,就是现在,恐怕也没多少人知道。刘锦是两岁时才入王府的。”左右看了看,并不隐瞒薛破夜,低声道:“听说刘锦是乾王世子在外的私生子,本来是无名无份的,不过世子妃一直没有产子,这才接回了王府,很得乾王爷喜爱,世子妃也视如己出。”
薛破夜一怔,喃喃道:“私生子?”
怡郡主见薛破夜神色怪异,柔声问道:“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御医给你看看。”
薛破夜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对了,你的力量大有长进,很不错,再加把劲,能提动五十斤重物时,咱们就开始正规的射箭训练。”
怡郡主欢喜不已。
虽说小石头就在一边遛马,但是薛破夜并没有过去说话,自己和小石头的师徒关系属于暗地里的关系,不好在人前表露,说起来这小石头竟然也是聪明的很,虽然师傅在却没有露出半丝激动或者其他的表情,镇定自若,宛若不认识一般,薛破夜看在眼里,深觉此子性情深沉,很有心计。
郭公公领着刘锦,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园。
“你是宫里的太监?”刘锦在后面高声问道:“我倒是少见,我府里护卫多的是,太监却没有,听说你们这种人少了件玩意。”
郭公公脸皮抽搐,手臂很僵硬地动了动,但终究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问你话呢?”刘锦拽住郭公公的衣襟,嘿嘿笑道:“给我瞧瞧?”
郭公公一把挣脱他的手,尖声道:“刘锦,咱家是带你去见长公主,耽搁不得,若是误了时辰,我固然该死,你却也有罪。”
刘锦撇撇嘴,不屑地道:“少拿皇姑来吓我,爷爷说过,皇姑性子好,断然不会怪我的。这次来六合院,是皇姑请我来玩,哪里还有怪罪我的道理。”
郭公公眉头紧皱,加快步子前行。
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诏诏复道荫域,青松拂楌,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鱳头。
正前方现出一座玉面牌坊来,上面龙蟠风戽,玲珑造就,刻着“婵娟园”!
虽然一路走来,总有暗处潜伏的探子,但是真正来到长公主所暂栖的婵娟园时,四周的戒备反而弱了不少,即使有几名羽林卫守护,但是谁都知道,真正的戒备是在牌坊后面的外院内,那里可是有老怪物秦公公。
“皇姑就在里面?”刘锦盯着高大的玉牌坊,问郭公公。
郭公公眼睛看了看玉牌坊,手臂再次动了动,就在此时,从玉牌坊后面转出一名羽林卫来,手中竟然提着一支长枪。
他出来的极为突兀,就像一直埋伏在牌坊后面一样。
“你就是刘锦?”羽林卫冷冷地道:“你就是童子?”
刘锦一怔,张了张嘴,见到这名羽林卫凶神恶煞一般,不由自主地道:“啊,我……我是刘锦!”
羽林卫点头道:“好!”猛地提起长枪,投掷出来,生生地刺向了刘锦。
这一下变故,事先全无预料,而且离的又近,眼见那支长枪就要将刘锦刺个对穿。
刘锦已经吓得动弹不得,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眼睁睁地看着长枪刺来,连躲的心思都没有了,就连身边的郭公公似乎也吓傻了,一动不动。
四周的羽林卫虽然不乏强者,但是这一变故是所有人心里想都没想过的,即使想救,却也是来不及了,看起来,刘锦似乎真要死在这一枪之下。
或者刘锦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在这玉牌坊后面,竟然出现了如此强悍的刺客。
他的长枪投掷的强悍,而他的心更强悍,确定目标,毫不犹豫就下手,根本不多做考虑,就连刺死刘锦以后,他自己也要跟着陪葬这件事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他当然不可能在刺死刘锦以后便全身而退,在长公主的寝宫之前刺杀刘锦,那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呛”!
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
一道如同蝙蝠般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刘锦的身前,黑袍如翼,竟然很轻松地抵挡住了长枪,千钧一之中,竟是生生救下了刘锦。
……
“贾岛出生在仑牙岛。”羽林卫都统丁逸站在堂中,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的舅父在霸州行营服役十三年,得到前军都统之职,贾岛十三岁入伍,到二十三岁时,已是中军都统,深得士兵拥护,六年前他二十七岁,羽林营扩充五百人,他被破格收录,成为羽林卫,这次公主出巡,羽林卫调拨人马时,令其为护卫军副都统,在我手下保护公主。”
说到这里,丁逸额头已经渗出不少汗水来。
“霸州?”长公主柳眉紧蹙。
蝙蝠人已经坐在秦公公的身边,虽然掩住了大部分的面孔,但是青恻恻的胡须还是露出一部分,一张宽阔的大嘴,深深陷进去。
他整个人散着一种极为诡异的味道。
“霸州太贫穷,没有人想要那块地方。”蝙蝠人嘶哑着声音道。
“按你所说,贾岛并没有什么背景,和那些人也没有什么瓜葛,为什么会出手刺杀刘锦?”长公主凝视着丁逸,慢悠悠地道:“我虽然知道我身边有钉子,也知道在牌坊那里是最薄弱的地方,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但是我想不到引出的是贾岛。”她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真是让我头疼啊。”
秦公公忽然道:“虽然不能以贾岛指出后面是谁,但是他们已经动手了。”
“你说过,他们明处暗处都会有动作,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暗处动作。”长公主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这只是开始。”秦公公低沉着声音道:“贾岛只是引子而已,真正的动作也才刚刚开始。”
“这么美的院子,为何要将这些阴谋暗杀带到这里来?”长公主蹙起眉头,看起来犹如病中西子,软软柔柔地道:“贾岛的尸体还是葬了。”
丁逸答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不由带着一丝敬畏看着那名蝙蝠人。
贾岛在失手的一瞬间,立刻击断了自己的脖子,那股狠劲依旧让人震撼,但是蝙蝠人凭空出现,让贾岛志在必得的一枪功败垂成,也是让人惊骇的很。
蝙蝠人沉吟片刻,缓缓道:“京里已经知道公主不会回去,所以只能向这里动手,他们安插在公主身边的钉子,我想会慢慢浮现出来。”
“我只盼他没有事情。”长公主脸上带着一丝红润,幽幽地道。
蝙蝠人恭敬地道:“京里的事情,公主请放心,凌思驸马的安全,我会一力保证。”他知道长公主口里的“他”肯定是驸马爷,她的丈夫和怡郡主的父郡主的父亲。
“那就有劳你了。”长公主看了蝙蝠人一眼,柔声道:“我不担心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但是你现在必须回去,没有你在京都,我的心永远不会踏实。”
蝙蝠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就像他显身一样,又如鬼魅般地离去。
等到丁逸也出去后,长公主才叹道:“我们想用这招引出钉子,但是他们何尝又不是在做试探,也许他们本来就知道,凭借贾岛,不可能对刘锦做出任何伤害,但是他们还是做了,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也想要什么?”
“他们想看看你的身边除了我以外,是否还有其他能够保护你的人。”秦公公立刻回答道。
长公主换了一个姿势,依旧优美,叹道:“那么他们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蝙蝠究竟是谁,但是他们知道你身边有了蝙蝠。”秦公公慢腾腾地道:“所以他们以后会更谨慎,定求一击必中。”
“你是说蝙蝠出来的太不及时?”长公主凝视着秦公公。
秦公公摇了摇头:“他事先并不知道是我们为了引出钉子而下的套子,也不知道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只是想救出刘锦,这怪不得他。”顿了顿,咳嗽了两声才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们会很忌惮这边,有些不该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来做,反而会省却很多麻烦。”
长公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取出里面字迹不多的纸张,微微看了看,才递给秦公公,慵懒地道:“外岗是要添人了,我很快就会清除那些让我浑身疼的钉子。”
秦公公接过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不动”!
这是密旨,是皇帝陛下通过隐秘的通道由蝙蝠传达的密旨。
皇帝陛下给了长公主最明确的指示,所以长公主会很安心地继续呆在六合院,不为任何因素所影响,目的也只是为了保护好童子,清除一切内外的障碍,最后交给皇帝陛下一个完整的童子。
虽然这里风浪在暗处涌动,但是长公主和秦公公明白,在那厚厚古朴城墙围绕的京都里,风浪比这里更巨大。
这份密旨很快就在秦公公的掌心化为灰烬。
“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一个人。”长公主吃吃笑着:“那个薛石头这两天过得似乎很不开心,难道这里好吃好喝的还留不住他。”
秦公公没有说话。
长公主继续道:“那天他似乎帮了你。”
秦公公很沉肯地点头:“如果不是他的三箭,我想我也会受伤。”
南玉门一场无形的决斗,薛破夜共射三箭,一箭被玄阳老道控制,一箭被秦公公控制,成为对峙之势,薛破夜的三箭,就像天秤在秤两件分毫不差的物品之时,在其中一件物品上放了东西,致使平衡打破,玄阳老道被利箭干扰,输给了秦公公。
毫无疑问,那一役,玄阳老道肯定或多或少受了内伤,但是若无薛破夜这一箭,鹿死谁手,真可谓是尚未可知,也许秦公公最终会受到巨大的重创,从某种角度来说,薛破夜确实是助了秦公公一臂之力。
“他的胆子大,箭术也很好,虽然未必是什么栋梁之才,我想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长公主若有所思地道。
宫灯开始点了起来,金玉雕梁,灼灼生辉。
“薛石头,小石头!”长公主噗嗤笑了一声:“原来院子里的石头这么多。”
原来她也知道小石头和薛破夜走到了一起。
她当然知道!
毕竟她现在是这里的主人,有些该知道的东西一定会知道,即使有些东西隐在暗处一时不知,但只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总会慢慢浮出水面。
这次的刺杀事件,就像一阵风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由于长公主刻意的隐晦,消息并没有泄露,也就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当事人的刘锦已经吓出病来,躺在床上直流汗,打着摆子,这一次的经历,也许让他日后的性格会收敛不少。
即使薛破夜,那也是不知道在婵娟园的玉牌坊前生过一次刺杀事件。
虽然从小石头口中知道刘锦忽然患了病,口齿不清,每日里在羽林营都统丁逸的亲自监督下有御医诊治,但是他想不到刘锦这小子差点就命归黄泉。
这个世界上,甚至就在他身边,总在生着让他不敢置信也难以想像的事情。
好在他跟与面对任何事情。
就像小石头今夜坐在他面前很顺畅地将销魂册上的气血流程运行了一遍,他开始是震惊,之后是惊讶,再然后就是平静,最终他还是勇敢地接受了。
他接受一个很荒谬的现实。
自己不能做成的事情,十一岁的小石头却很轻松地做成了。
“师傅,没有像你说的肚子疼。”小石头一本正经地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薛破夜显出沉思的模样,问道:“那你按照销魂册练气,可有什么反应?”
“很舒服。”小石头说出了自己的体验:“每运行一次,就像是洗了一个澡,呃,就是很舒服,身上的脏东西就像都被洗干净了一样。”
薛破夜自语道:“难道这是洗澡的功夫?”这当然是玩笑话,所以他在关闭门窗的情况下,让小石头再次运了一次气。
这次小石头很规范地练了一次。
薛破夜看着小石头的肌肤在运气时,变得煞白,而一条红色的亮点竟然隔着小石头的衣服,清晰地显现在眼前,在小石头身上就像没有头绪的苍蝇一样乱飞。
薛破夜当然知道这并不是看似毫无章绪地乱窜,红点所经过的线路,都是销魂册一页上蜘蛛网一般的经脉气运所描绘出来的。
一个周天运完,小石头身上果然是大汗淋漓,就像洗了澡一样,脸上红润许多,看起来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
薛破夜感叹道:“看来这本册子是专门为你设计的,不但要你的血液才能显图,即使里面描绘的练气法门,也只有你能够练,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师傅,你再练练。”小石头将册子交给了薛破夜,满含期待地道:“说不定今日就成了。”
对于小石头的慷慨,薛破夜还是自内心的感动,将这样的宝物毫不避讳地交给自己,这孩子对自己肯定是极为信任了。
“小石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想你父母也不愿意这样的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薛破夜正色道。
小石头摇头道:“师傅,你若不练,我也不练了。”他显得很倔强,一副很坚定的样子。
薛破夜知道这孩子倒是一个说得出做的到的人物,还真是有些为难,这毕竟是他人之物,自己若是习练,颇有些不妥,不过看小石头一副你不练我便不练的样子,只得道:“其实也不是师傅不练,可能这功夫真的只有你能练,我若是练这功夫,说不定会反噬伤身。”
小石头眼珠子转了转,呵呵笑道:“师傅,你先练,我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先运气再说。”小石头眼睛忽闪忽闪,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法子。
薛破夜只好坐正身子,按着纸张上的血线运动体内那一丝真气,开始倒也顺畅的很,眼见真气又运至小腹间,那种灼热感再次袭来,便要歇止,猛觉小腹间一阵冰凉,那股灼意瞬间停滞了一下,也就这样一停滞,真气竟然生生窜了过去,之后的线路顺畅地依着血线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一个周天竟然完整地运了下来。
薛破夜只感到脱胎换骨一样,全身一阵舒爽,那种轻松之感似乎进入全身每一寸毛孔,通泰无比,自己全身上下也是汗水渍渍,真的像洗了一个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