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这天,正在家中准备出门的吴药师,又碰巧碰到了傅八郎傅渝川。
傅八郎一看见吴世子就高声呼唤道:“老吴啊,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吴药师见是傅八郎,也就笑着应道:“倒是没什么事,怎么?”
“那正好,一会我请你下馆子去,前段时间吃了你好几顿了,今天说什么也要请你一回客。不过先说好了,我请客可去不了秋水阁和春喜楼,去那种地方要是让我阿娘和我大哥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秋水阁和春喜楼是上京出了名的风月之地,傅八郎过来年才刚十一,自然是不敢去青楼的,这要是让家里知道了,那屁股短期内又告别椅子了。
吴药师一听笑了,他前段时间为了打探些消息,请傅八郎吃了几回饭,一来二去两人也熟识了。
在上京城,他这个燕王世子,其实身份很尴尬,毕竟谁都知道他是质子,而且燕藩跟朝廷关系微妙。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会警告家中子弟不要招惹燕王世子。
一来是燕王雄踞辽东,位高权重,又是极其护短的性子,轻易得罪不得。
二来是作为朝廷命官,交好藩王世子就更是麻烦事了。
所以燕王世子在上京城,也就根本交不到什么朋友。傅渝川这个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可能也是不太在意这些,又是个没什么心计的,所以吴药师也是难得碰到愿意跟他出去吃饭的。
要知道往日即便是在青楼,遇到些纨绔子弟,也都是对他敬而远之。
不过他却没想到,这半大孩子居然还挺义气,说什么也要把客请回来。
“那行,咱们就去个只吃东西的馆子好了,上京城你比我熟地方就你定。”
傅渝川一听对方答应了:“那就说好了,一会咱们去正阳楼,他们家的羊肉是一绝。”
吴药师笑道:“行,听你安排,不过你银钱可够?”
傅渝川一拍胸脯道:“这你放心,过年我阿娘给了我不少金叶子呢,我大哥也给了我几贯钱,这日子可算是宽裕了。”
吴药师一听更是觉得有趣,“那我今天可就放开吃了,你别到时候怪我把你吃穷了。”
傅渝川道:“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我傅八郎也是讲义气的,虽然不比我三哥‘忠义三郎’的名气,但上京城也是有一号的人物...”
看着眼前的半大孩子,吴药师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也不错,虽然不能谈心,但即便是个酒肉朋友也不错。
他不会见到自己避之不及,担心招惹什么麻烦。
也不会为了什么目的靠近自己,另有所图。
他拿了家里长辈给的银钱,却是想请自己吃顿好的,只因为想要把客请回来。
此刻他有些凄凉之感,又有些欣慰。
他在大宁城的时候,走到哪不是众人拥簇?如今在上京城,却只有一个邻家顽劣少年当他是朋友。
两人午时去崇明坊的正阳楼,傅渝川因为手里宽裕了,直接十分豪气的一进门就要了十盘鲜切的羊肉,说今天定要跟吴药师一起吃个痛快。
两人就在二楼要个包间,陶炉炭火,烫着羊肉蘸着料汁两人吃的是不亦乐乎。
“别说啊,这吃法是真不错,这家的料汁调的也好,在上京还是得跟你能吃到好东西。”
吴药师这一边吃着,一边给傅渝川竖了个拇指。
傅渝川道:“我跟你说啊,这不算什么,我三哥有一个小册子,都是上京各坊的好吃的好玩的,是他发动上京群雄,收集的各处消息。”
吴药师道:“那册子呢,这么好的东西简直就是秘籍宝典啊。”
傅渝川叹口气道:“三哥走之前给四哥了。”
吴药师这时候“哦”了一声,因为他也不知道傅渝川说的是那个四哥,是家里那个四哥,还是“兕”哥。
却也不好在打听,毕竟人家把你当朋友,你打听人家嫂子算怎么回事呢?
他吴药师也是讲究人,能干这种事吗...要不还是打听打听?
“你哪个四哥啊...”
“三哥的好东西肯定是赵四哥啊,我跟你说我三哥啊,他有好东西肯定不给我们哥几个...”
两人正聊天呢就听见外面有一阵喧闹声,正好因为屋里有炭火,热气腾腾开着窗子,两人也就顺眼瞧一瞧。
这一瞧不要紧,全副黑色步人甲的禁军精锐,手持上了弦的擎张弩,后面还跟着身穿绣衣外罩半身甲的绣衣卫。
“这是怎么了?什么情况啊...十三...”
吴药师一拍脑袋,刚才吃肉有点腻,就让护卫阴十三去买些时令鲜果清清口。阴十三也没想到会有什么情况,跟傅渝川一个半大孩子一起在楼里吃饭能有什么事?就出门去买果子了。
结果这禁军开始抓捕,楼下大厅的几个食客一件不好直接溜了,他们在二楼跑都没地方跑。
这正阳楼里的掌柜的是红莲道在京城的总舵主,身手好,脑子也灵,想到在二楼吃饭的两个年轻人必然是贵胄子弟,就直接来到屋里把这两人给制住了。
还把剩下的几个手下都叫上了二楼。
皇城司的自然认得吴药师和傅渝川,心想麻烦大了立马派人告知城阳公主赵元殊。
赵元殊赶到场之后,听说了现场的情况之后也是顿感头疼。
百密一疏之下,居然让事情发展道这个地步。
“烧楼。”
这两个字从赵元殊口中说出之后,旁边几个皇城司主事急忙道:“殿下这...”
“殿下,这世子和傅八郎...”
赵元殊横眉冷对,几个人顿感寒气逼人。只能硬着头皮去准备柴火。
很快,周边商铺的柴草都被征用,直接就将正阳楼前后对堆满了。
相邻的两个铺子的人,不管是食客还是掌柜的小二还是厨工也都出来了,毕竟这火要是真烧起来难免波及道到周边。
这边却说傅渝川和吴药师,两个倒霉催的在几个红莲道贼人的控制下还在不断的打着商量。
“好汉,咱们有事好商量,有什么事非得这般。”
“就是啊,你要钱我有啊,给你钱就是了,何必呢...”
正阳楼的掌柜,真实身份是红莲道上京舵主的方成阳,看着刀剑环顾下仍旧没有慌乱的吴药师和傅渝川,确实感到有些意外。
这两人的身份他都知道,本来是必死的局面,现在因为这两个人质在手,就是一线生机。.
“吴世子和傅郎君得罪了,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些假话来哄骗两位,我是红莲道上京舵主方成阳,在上京潜伏十几年了,却不想还是暴露了身份,今日官军围剿,还动用了绣衣卫和皇城司的人,看来是早就谋划好了,不过二位在此,就请帮个忙,行个方便助我们逃出生天。”
傅渝川一时间有些发愣,他现在说不上怕,但也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些说些什么好。
吴药师倒是笑着说道:“好说好说,只要不伤害我二人姓命,你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如何?”
他知道自己跟傅八郎眼下成了人质,他还知道朝廷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而红莲道的贼人,想要逃出生天,就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方成阳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和世子说话就是痛快...”
“不好了掌柜的,官军在外面堆起来柴火,好像是要放火烧楼。”
这个消息让三人都有些吃惊。
几乎是同时,几个人都望向了窗外。
“他娘的,这帮官军来真的,火油都淋了...”
几个红莲道的贼人立刻道:“舵主,不如把这两个杀了,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吴药师和傅渝川这个时候,终于有那么点畏惧了。他们两个的身手,约等于无,不然早就跳楼跑了。
红莲道的作风傅渝川不清楚,但吴药师是清楚的。
“别别别,你们跟官军商量商量啊。”
“都要烧楼了,还商量个屁啊,把这两人剁成十八段,扔出去...”
平日里在楼里负责切肉的厨工张斛,手中拿着一把大号的菜刀指着傅渝川和吴药师说道。
而舵主方涯这时候却一声不发的看着外面的士卒在搬柴火,到火油。
然后发现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白衣人,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虽然隔着差不多几十步远但他仍旧能看得到那人眼中若隐若现的杀机。
此刻方涯有些犹豫。
红莲道的人在教义的驱动下,都悍不畏死没错。特别是他们这种能派到上京城做暗桩的都是道中精锐。
但不畏死是因为知道必死,但凡能够活下去,人的本能都是倾向于活着。
这个时候,方涯是知道自己抓到这两个人是绝对有用的,也同样知道对方此刻就是在虚张声势。不然就直接强攻就好了,何必还烧楼呢?
可这样的虚张声势,又是什么目的,对方竟然觉得自己会被吓到?
就这么瞧不起自己?
突然之间,方涯感道有些不对,本能就像去抓身边的吴药师来做人质没了机会。
“砰”的一声,一个老者从房上直接破瓦而入,在方涯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站在吴药师身前了。
这名老者身穿布衣,儒斤束发,须发花白看样子最少有花甲之年,中等身材,看起来就像是个寻常老秀才。
方涯急忙一拳攻去却被老者伸手直接攥住了。另外的几个红莲道贼人见状也围攻上来。
老者确实看都不看,衣袖一挥,几个人全都倒飞出去。
“你是,简伯雍?”
方涯这时再想着自我了断,却发现已经做不到了,身上气机已经停止运转,脉门被制住了。
老者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夫。你这路数确实是红莲道心法,想必火云掌使得应该很出色,看你这个年纪,这身修为,姓方?”
方涯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懊悔万千。
他终于明白那堆柴火是干什么用的,不过是掩人耳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