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怎么会是你的推荐餐厅?” 芭芭拉低头看着面前卷边烤到焦黑,份量大到餐盘只能容下三分之二的意式腊肠披萨,眉毛一边上挑,一边皱起。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这种餐厅吃饭的?” “这是披萨。”韩易将右手举到半空中,五根手指聚拢在一起,模仿意大利裔的口音,“纽约披萨。谁会不喜欢吃——纽约披萨?” “不,不,披萨这部分我能理解。” 芭芭拉-帕文同样将手举高,伸出食指,划了个圈。 “我不能理解的,是这个部分。” “哪个部分?” 韩易的视线随着芭芭拉的动作四下打量了一转。 “我没看出什么异常啊。” “多少号?” “第159号。” “慢下来,仔仔细细,从头开始讲。现在才七点过,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每个细节都过一遍,这样我才能帮你分析。” “不管她们是否能得到你,至少,在过程中,她们是绝对安全的。” 挂在他们身后的夕阳,给彼此的后背染上温暖的橙红,也将二人的身影拉得硕长。他们身前,站满了驻足停顿的游客,每个人都举着手机,不停按下快门,记录这蔚为壮观的曼哈顿日落——第14、23、34、57,还有他们所在的42街,本就是观赏夕阳胜景的最佳去处。 “所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就在这块披萨入口的一瞬间,我感觉我变成了一个纽约客。听上去好像有点傻,但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我在最像纽约客的状态下,吃了最纽约的垃圾食物,andidon'tgiveafuck。” 芭芭拉被韩易极快的语速和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比喻弄得晕头转向。 “别把她带到等式里来,这是最关键的。你的情况已经够复杂了,虽然说要保持绝对的诚实,但如果你并不觉得她未来会跟你有所发展,那就不要让她知道你正在经历的这些事情。”芭芭拉想了想,回答道,“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不要生硬地拒绝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倒是不怕打击,但是叛逆心却很重。” “2013年,我跟我的室……朋友,到纽约来旅游。那是我第一次来纽约,什么都特别好奇。来之前,我做了大量的攻略,包括要在纽约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什么才是最正宗的纽约客体验,哪些细节只有本地人才会留意。你明白吗?不管去哪里旅游,我都不想当游客,因为游客看到的城市是空洞的。也许光鲜,但绝不会有灵魂。” “你得是有多饿,才不愿意再多走两步,去……chinaxiang?并不是说中国人就非得吃中餐,而是那家餐厅明显看起来要好很多。” “没错,所以我当时心情特别不好,一直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做打算,为什么要等到来了纽约再在现场买票。明明《摩门经》是我最想看的音乐剧,为什么要因为疏忽大意,或者纯粹的懒惰,让这次宝贵的机会白白溜走。” “‘我爱你’、‘我们搬到一起吧’、‘我们结婚吧’,很多男人觉得——这个社会也觉得——这些承诺应该按部就班,一个个说出来。在一起三个月,如果还不说我爱你,说明这个男人很不真诚。在一起一年,如果不同居,好像关系就卡在了第一步。在一起三年,如果还没求婚,就证明感情出现了危机……所以,有的时候,我也很理解男人。重压之下,做出违心的承诺,当然会害怕了,因为你们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好。” “这是我听过最悲惨的故事结局。” “对,就像小时候,家长叫你别再玩游戏机了一样,你会听他们的,还是会假意顺从,暗地里玩得更起劲?因为你会觉得,家庭和社会不允许你做的事情,就是最刺激、最有满足感的事情。” “我希望如此。”韩易笑笑,“我也在为此而努力。” “什么?”芭芭拉歪歪脑袋,俏生生地问道。 “但现在不同了,虽然依然没有实质上在一起,但你们已经互相袒露了心意,离最终的结果,就差一个你的决定而已。再说一次,易,你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非常复杂的局面里了,别让情况再变得更加棘手。” “我当时想,一个纽约客,伤心沮丧的时候,会不会也随便推门走进一家披萨店,要一份意式腊肠披萨,囫囵吞下去,然后离开这里,继续顽强战斗呢?” “你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有遇到这些琐碎有趣的小故事?参加的派对,遇到的名人倒是挺多,但从来没有一块披萨吃出过回忆和感悟。” “amc的烧烤酱,一点也不输给专业餐厅。”能够在这种平民美味上跟芭芭拉达成一致,让韩易很是开心,毕竟很少有人会理解他一些奇怪的饮食习惯。比如打死不吃巧克力,比如居然喜欢电影院里提供的鸡柳,“但那天,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进amc。因为我觉得千里迢迢跑到另一个海岸的另一个城市,一个人看电影,实在是一件过于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