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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能否听我一言。】
【毕竟,我想我也是这场会谈的一部分,没错吧?】
在她突兀的嗓音让面前的顽固钢铁与破烂石头,一齐将他们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摩根的神经中枢便催促着她的面部皮层,勾勒出看起来最自然的微笑。
没错,微笑,摩根:你现在要做的只有微笑。
在她的内心中,阿瓦隆之主正催眠着她自己。
微笑,就可以了。
面容要和蔼,嗓音要轻柔,态度要公平,动作要尽可能没有攻击性,话题也一定要避开那些该死的雷区: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压抑住你心中的怒火和灵能狂潮,别再想着把这两块顽固不化的沉积物,给掷出窗外了。
这里不是布拉格,你的面前没有德国人,外面也没有粪车或者稻草堆,只有几万双属于阿斯塔特战士的眼睛:如果把他们惹恼了,你也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把这些小崽子给杀得干干净净。
所以,要冷静,要文雅,要把撸起的袖口停留在小臂中间你提前画好的那道白痕上:往上撸一点就是肘关节,用来打架,往下顺一点就是手腕,用来当文明人。
至于会流向哪里:就看这两个混蛋给不给你面子了。
……没错,就是这样……
摩根又沉默了一秒,用来安抚自己的内心,直到她面前的这两个随时都会点燃的炸药桶,都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转过了面容,神情严肃地等待她的话语的时候,蜘蛛女皇这才舔了舔嘴唇,让自己的最后一丝怨气,从她微笑的唇齿边悄悄地溜走了。
大家还是可以当文明人的嘛。
接着,只见阿瓦隆之主伸出了两根手指,蜷缩起来,抵住了她面前的桌案,嘴唇轻碰,无形的震荡如海浪般四散而去,眨眼间便席卷了整座会议室。
就仿佛时间在倒流,那些在两位原体之前的冲突中遭遇了无妄之灾的物体,纷纷被蜘蛛女皇那无情的大手所拾起:破碎的桌面开始了愈合,散落的文件依次飞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些许火药味,也被摩根瞳孔中的冰冷气息接连吞噬殆尽。
岁月的法则在基因原体的指腹间被无形地篡改了,远比赫鲁德人的任何时光武器都更令人惊叹,虽然像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几秒钟,但依旧给目睹全程的两位帝皇子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钢铁之主瞪大了眼睛,他看起来对面前的奇景颇有感悟,头脑中闪烁着灵感的火花,而帝国之拳的基因原体,则只是在单纯地观看,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摩根的话语。
但无论如何,当阿瓦隆之主再次开口的时候,无论是多恩还是佩图拉博,他们都暂时地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听得很认真。
【首先,我无意打断你们之间的这场辩论,我也能够理解你们进行辩论的原因:毕竟,这是一场军事会议,发生在过往的战斗是必须被讨论的。】
阿瓦隆之主将她的嗓音拿捏在了一种刚刚好的地步,听起来有着阅读公报的权威性,但又不失其原本的柔和,在注意到了奥林匹亚人脸上残存的阴霾后,摩根又在开口的那一刻,强行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都定性为【辩论】。
这个中性化的词域让佩图拉博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而多恩对此则毫无意见:蜘蛛女皇将这两位兄弟的面容尽收眼底,她在心中已经有了比较之后的答案。
摩根知道了,她可以稍稍地偏袒一下佩图拉博:只要别把多恩心中的那些【正事】搞砸了,那么因维特之主就是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与口舌之利的,这块顽石远比他的钢铁兄弟要豁达得多。
想明白了这一点,第一個微笑便理所当然地被给予了已经积怨了半肚子怒火的佩图拉博,摩根朝着他点了点头,却只得到钢铁之主无比阴沉的回应。
她毫不在意。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佩图拉博兄弟,这是一场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那么任何一场战斗自然都能在这里被讨论,任何的意见也都能在这里被提出:无论这场战斗的过程是否被曲解,无论这种意见本身是否很鲁莽,我们都必须尊重问题与提问者,用智慧与答案来消弭他们心中的困惑。】
破晓者军团的基因原体稍稍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她一边留意着多恩的不动如山,一边观测着钢铁之主脸上逐渐缓和的态度:这样的工作可不比指挥几个军团,在努凯里亚的地面上作战来得更轻松。
摩根悄悄地腹诽了一句,才接着说道。
【伱要理解,兄弟,纵使是米开朗奇罗这样的天纵英才,在面对那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市长时,也必须拿起自己的石膏粉,装模作样地满足对方的无知:你是比米开朗奇罗更伟大的天才,而我们的兄弟也绝非对战争一窍不通,你们之间的激烈辩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还请不要忘记一点……】
【我们在打仗。】
原体的瞳孔满意地看到了钢铁之主因为她话语中的暗地吹捧而面色缓和,甚至在唇角处隐隐露出了微笑,收敛了愤怒:眼见目的已经达成,摩根便话锋一转,顺势将目光投向站在另一边的多恩。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帝拳之主只是站在那里,他虽然在聆听着摩根与佩图拉博的对话,也未必不知道其中暗含着对他的贬义,但他依旧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毫不在意,
这让摩根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对于这位帝国之拳的基因原体也是愈加的欣赏,但当她实际上对多恩开口的时候,摩根的语气中就没有多少的缓和与优待了,阿瓦隆之主反而秉持着一种公事公办的高效姿态,声音冷漠如机械。
一如摩根之前的猜测:这种高效并没有让多恩感到反感,反而是这种【同仇敌忾】的态度,让旁边的钢铁之主面露笑意,他从这种厚此薄彼中觉察到的他的阿瓦隆血亲对于他的鼎力支持。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的因维特血亲。】
摩根与多恩四目相对。
【你和你的军团被泰拉议会派遣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确保这场远征的胜利,而不是为了检讨过去的那些遗憾:你要知道,兄弟,伴随着我们进攻到克拉肯深渊的核心地域,我们所要面对的对手与几个月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多恩点了一下头,示意摩根继续说下去。
【现如今,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赫鲁德人,是一种我们知之甚少的强大异形,它们盘踞在错综复杂的地道内部,拥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亵渎科技以及海量的兵力:在面对这种对手的时候,一味地讨论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一场攻防战,是舍本逐末的行为。】
【我们应该向前看,只有向前看,才能得到胜利:既然那些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再在这里纠结它的错误,也只会让辩论变成毫无用处的争吵而已,我想在刚才的那几分钟里面,你应该也已经看穿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对此没有异议。”
多恩再次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显然,他只听取了摩根话语中那些有用的部分,而忽略了那些在他看来,本质上没有什么用处的修辞语句。
“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你们在之前的十几天里,一直受困于你刚才提到的赫鲁德异形:我的确对于这最新的状况知之甚少,因为当时我的舰队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亚空间航行之中,自然没有时间进行相关的情报收集。”
“这是我的失误,摩根。”
多恩点了点头,他干净利索地承认了他的准备不足。
这种【让步】令阿瓦隆之主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了自己已经将那逐渐脱手的缰绳再次紧握在了五指之间,避免这场会议的走向继续失控下去了:但就在蜘蛛女皇思考着她该如何妥善地开启接下来的话题的时候,奥林匹亚之主的沉重的闷哼声,让摩根的后脖颈在顷刻间便流下了冷汗。
“哼!”
佩图拉博笑了,他的笑容是如此的恶毒且愤怒。
“所以说:你是在完全没有了解现有情况基础上,就对我和我的军团所取得的胜利指手划脚,吹毛求疵?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诽谤么,你根本就不曾了解过,我们到底在面对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们在这片宙域中流尽的鲜血。”
这一段长篇大论饱含着钢铁之主内心中怨念的感觉,明显是他对多恩刚刚进行【大放厥词】的迟滞性回应,那被摩根用语言与手段抹平下去的危险氛围,因为奥林匹亚人简单的一句话,在这一刻又被重新点燃了起来。
【……】
阿瓦隆之主甚至来不及在自己的心中叹息,她匆忙将自己的面容从刚才的【高效率】重新转变成了完美的微笑,在完全来不及进行深思熟虑的情况下,摩根也只能掏出那些徒劳的劝说来暂缓局面。
【我想我们或许应该……】
“我并非在诽谤,兄弟。”
可惜的是,在阿瓦隆之主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之前,多恩就如同提前被设置好了应对程序的计算器一样,毫无阻碍地开口,他转过身来,坚强又顽固的声音无情地碾过了摩根的挣扎。
“我只是在指出问题所在。”
“问题?”
佩图拉博被气笑了。
“你在太阳星域那温暖又舒适的安全屋里,距离真正的前线有千万颗星辰的距离,通过纸面上的材料和你身边那些人的话语来了解战争的情况,多恩,你又怎么敢向一直在前线奋战的我,指出这场战争的任何问题:如果你口中的这些问题是真实存在,而不是你又一次虚无缥缈的诽谤的话。”
【你知道情况不是这样的,佩图拉博……】
“单凭你刚才的话语,就可以看出几个问题所在。”
【……】
阿瓦隆之主刚刚伸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而她的两个血亲兄弟还在视若无睹地进行着交锋:这一回合,轮到了多恩进攻。
因维特之主勾勾地盯着他的兄弟,尽管佩图拉博的瞳孔已经再次燃起了怒火,但帝国之拳的原体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的话语也没有丝毫的妥协性可言。
“首先,我所有的话语既不是吹毛求疵,也不是诽谤,因为前者是对那些无关痛痒之事的指责,后者是在捏造不存在的事实:但你的军团在克拉肯深渊所留下的鲜血绝对没有停留在无关痛痒的程度,而且这些鲜血伤亡都是真实的,也不需要我捏造它们的存在。”
“你的军团在流血,兄弟,因为你的指挥而流血,我根本就不需要捏造你损失惨重的谎言,因为你的确损失惨重:任何军团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力量,都可以称得上是损失惨重,你没必要为此而困扰。”
“……”
阿瓦隆之主眼睁睁地看着佩图拉博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摩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脑海中逐渐崩断的理智之弦令她无法像平日里那样迅速地调节话语,而多恩的声音又是如此的防不胜防。
【先等一下……】
“其次,我并非不了解你们到底在面对什么对手,我也没有忽视自己的情报渠道,我很清楚那些赫鲁德人的难缠程度,我也并非不在意你们留下的鲜血。”
多恩竖起了手指。
“而且在这里,我还要向你指出这个问题衍生出来的问题,我的佩图拉博兄弟:军队的牺牲和战士的鲜血是为了让帝国的大远征能够早日取得圆满成功,是为了让人类的疆土蔓延,而不是为了让任何人去在意他们的牺牲的。”
“如果你是为了博得任何人的在意,而让你的战士去流血牺牲:无论这个人是帝皇,是我们的哪位兄弟,还是银河中的任何一个人,这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只有最低劣的指挥官才会犯下的,极具个人主义倾向的错误。”
多恩停顿了一下,也许是看到了佩图拉博那逐渐发抖的身躯,他便点了点头,严肃且诚恳给予了他的兄弟一些【安慰】。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没有指挥官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
眼看着那抹熟悉的血红色再次攀爬上了钢铁之主的眼角,摩根却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能听到自己脑海中,正在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琴弦破乱之声。
“你的意思是,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个低劣的指挥官?”
“在你眼里,我在克拉肯深渊的征战就是如此的漏洞百出?就是为了用这些巨大的伤亡,去换取那些毫无意义的阿谀奉承吗!”
钢铁之主开口了,他的声音如躯体一样颤抖,显然,佩图拉博没有听清多恩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他只是选择性地听到那些足以让他勃然大怒的部分:这些就足够了,足够让钢铁之主粗重地喘气了。
对此,多恩严峻的五官上挂着疑惑的神色。
“我并无此意,兄弟。”
【没错!他并无此意……】
“但你有一点说对了,你的这场远征的确充满了问题,你和你的军团被困在了这里,无法继续让帝国的战线向前推进,这种情况的出现已经说明了问题的存在,已经说明了在你和你的军团中。至少有一方不适合这场远征了:你们需要及时地检讨自身,进行改变。”
“我……和我的军团?”
又一次的,佩图拉博忽略了多恩的大部分言语,而他在暴怒之中的第一句回答,甚至令一旁的阿瓦隆之主都有些惊讶。
“你凭什么指责我的军团?他们用鲜血搭建了帝国通向克拉肯深渊的道路,你和你麾下那些崽子们在之前的十几天里,不就是心安理得地踩着他们的鲜血,一路来到了我的面前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在这里的牺牲!”
“我的确没有资格。”
多恩点了点头,他甚至没有让佩图拉博再笑出来。
“而如果你也认为问题不出在你的军团的身上的话,那么这只会象征着一个事情,兄弟:这场战争的窘迫局面是你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指挥能力已经出现了问题。”
“你需要调整,佩图拉博。”
“……”
【……】
空气安静了一瞬。
让所有人都能听到那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
“我?!!”
这一次,奥林匹亚人的声音就是货真价实的咆哮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怪我?!!”
【等等!冷静一下……】
“目前来说,的确如此。”
多恩点了点头,他甚至认同了佩图拉博的话。
“因为现实就是,在我的援军抵达之前,你的远征舰队被困在了这里无法寸进,而这种困境的出现自然是因为出现了问题:这种问题要么是军团本身的无力,要么是军事指挥出现了瑕疵。”
“而既然,我们都已经认同你的军团并非是疲软之师,那么就是指挥链上出现了问题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佩图拉博,你的军团是令人尊重的,但看起来,你并没有发挥好他们的实力。”
“……你是什么意思?”
钢铁之主瞪圆了眼睛,他甚至已经不再愤怒了:因为多恩那直率到毫无遮掩的话语,钢铁之主的愤怒在一瞬间冲破了阈值,已经来到了死寂一般的冰冷。
“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你认为我辜负了我的军团?你认为我辜负了帝皇给我的使命?你因为我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和无能,让这场远征陷入了困境?!!”
【我想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我就是这个意思。”
多恩毫无畏惧地紧盯着佩图拉博那疯狂的双眸。
“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排除掉了其他的选项,那么导致眼下困局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问题的确出在你的身上,兄弟,你在这场远征中的表现还不足以实现帝皇对于你的期盼。”
“如果你再不及时地进行整改的话,佩图拉博。”
“你会让帝皇失望的。”
【……该死……】
摩根什么都说不动了:她只能在这里低骂一声。
“多恩……”
佩图拉博咬紧了牙关,他脑门上的青筋和那些外置的指挥链条一并突起,就像是一头饥饿的半个月之久的野兽,粗大的钢铁手套在半空中挥舞着,发出了刺耳的破空声:像这样的姿态自然不可能发泄其心中的怒火,在站在原地上怒火中烧了几秒后,钢铁之主那压低了的愤怒腔调,终于还是回荡在了整个会议室中。
“如此傲慢,如此愚蠢。”
“不可原谅……”
他盯向了多恩,就像多恩也在盯着他一样。
“多恩,我绝对不会容忍你对我的这些屈辱,你的狂妄无知已经开启了地狱的大门,只有一种办法能够让这一切有个了结!”
“……流血……”
“要有人为这一切流血!”
“你!我!或者……”
“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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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你们。】
摩根叹息了一声,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将自己的袖口撸到了肘关节处:在此刻,她听到了她脑海中的最后一根理智崩掉的声音。
阿瓦隆之主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她面前的唯一一份方案。
随后:吸气、挺胸、抬头、伸出手指,面向前方。
她睁开了眼睛。
在她的瞳孔中:那是比怒火中烧的佩图拉博的眼眸,以及顽固不化的多恩的视线,还要可怕上一千万倍的极度疯狂。
摩根笑了起来。
【两位……】
【现在……】
【都给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