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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座伟大的城市建立在这个地方,无疑是荒唐可笑的。
在这里,能够供人呼吸的氧气比虚空中的良心还要稀少,而高海拔所带来的低气压,更是如同一副沉重的盔甲一般,蛮横的堆砌在了每位行人瘦弱的肩头。
除此之外,还有终日肆虐的冷酷寒风、毒辣渗人的紫外线、来去无影的雷暴以及昼夜之间那足以致命的巨大温差:可以说,如果不是山巅的气候稳定处理器和山根的核能发电站无时无刻不在全力运转的话,这座新兴不足百年的荣耀都市早就被打回它原本的样貌了。
肃杀的山巅、裸露的岩石、寂静的荒墟、永恒的废土,这才是名为【喜马拉雅】的区域,在过去数千年中的真相:直到帝皇的旗帜从它的群峰之中升起。
以这座无人占领的废墟作为自己的起点,帝皇只用了几代人的时间就统一了整个神圣泰拉,让人类的故乡再次团聚成了一股力量,从数千人的微型聚落到亿万人的大帝国,泰拉人最终学会了用仰望、狂热与盲从,来对待这位自封的【人类之主】。
而当帝皇完成了他最开始的事业之后,他便再次回到了喜马拉雅的群山之中,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将这里设立为了他的新帝国的王座所在,同时还规划了那些最初的穹顶与尖塔:只有极少数的勇敢者敢于揣摩这位无所不能之人选择在这里统治他的国度的原因,而更多的人则是已经学会了绝对的服从。
于是,一座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宫殿,便以整个青藏高原为它的地基,搭建了起来,直到几十年后,大远征的浪潮已经席卷了整个银河系,这个庞然大物却依旧是方兴未艾的:它的内宫区域已经修建完成了大半,而外宫区域却还在吞噬着不计其数的工人和建材,向着整个北半球伸展着自己的爪牙。
“比起一座宫殿,它更像是一座巢都,一座巨大的蜂巢城市,有些人是这么形容他的:一个无穷无尽的,由禁忌科技和深入泰拉内部的地下通道组成的黑色蜂巢。”
【那么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区域又是什么?蜂巢外部的枝杈?】
“你是说我们脚下的这座狮门空港?哦!它的作用可多了去了。”
黎曼鲁斯咧着嘴,他抚摸着面前那厚重的玻璃,就仿佛能够隔着这层玻璃,抚摸到更远处的那层灰蒙蒙的苍穹一样。
“这座狮门空港,还有它那几个位于我们视野远方的表兄弟,可是肩负了很多种不同的角色的:具体来说,要视外界的情况而定。”
“有好有坏?”
康拉德插了一句嘴,他此时正蹲在玻璃墙的面前,苍白的脸庞紧紧的贴着这些二氧化硅与多种氧化物的结合体,时不时还要哈上一口气,再用手背抹净,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点:毫无疑问,这种站在数千米高的半空之中,遥望下方,将无数高楼琼宇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比作指尖沙粒的感觉,令某位成了精的飞行哺乳类生物颇为着迷。
“当然有好有坏。”
一边说着,芬里斯人挑起了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在看到康拉德那圆润的脑壳就在自己的爪下来回摆动的时候,黎曼鲁斯努着嘴,沉默了两秒,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只见芬里斯的狼王伸出了他的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康拉德的头顶,很是揉搓了几下,直到那头柔顺的长发变得有些乱糟糟的,而午夜幽魂则是有些烦闷的拍打着兄弟的手掌,但反抗却并不是十分的激烈。
直到康拉德那头原本柔顺的黑发已经在黎曼鲁斯的胡闹下,变得有些不成样子的时候,某位因此而面色略微发黑的银发女士,才用她的冰冷目光震慑住了依旧在嬉皮笑脸的狼王,并俯下身来,重新打理康拉德的头发。
而在摩根的身边,则是某个心虚地将视线转移到一旁,轻声的哼着冰雪世界的粗腔烂调,以当作无事发生的芬里斯之主。
“……”
在所有人的正后方,庄森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卡利班人虽然并没有出言呵斥这一切,但是在他的内心之中还是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果然,和他庄森相比,他的这些兄弟都实在是太幼稚了:一个两个都,一点儿都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得如何保持身为帝皇子嗣、身为基因原体的威严和形象。
当然了,没人发现狮王心中的腹诽,也没人在意:当摩根俯下身来,梳理者午夜幽魂那头已经被抓成绺了的黑发的时候,康拉德干脆坐在了地上,听着黎曼鲁斯继续讲解着有关于空港的事情。
“所谓空港这种东西啊,本质上就是泰拉与外界的通道:在眼下这个时候,它们是泰拉皇宫能够不断扩建的输血管,在以后,它们则是皇宫和我们脚下这座庞大都市能够继续运转下去的生命线。”
“不过……”
黎曼鲁斯的话风突然一转,整个房间都变得有些寒冷了起来。
“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的话,在那些更危险的时候,在那些我们于银河之中失利,导致敌军已经大兵压境的时候,狮门空港也会成为某种为敌军所利用的山中小径,到那时,它就会成为双方流血牺牲的交通要害。”
“山中小径……”
午夜幽魂咀嚼着这个词。
“是啊,山中小径:能够打到神圣泰拉的敌人,必然是拥有着庞大的虚空舰队的存在,否则,他们肯定无法突破太阳系外侧那些层层叠加的火力网与防御手段,而当战争在神圣泰拉上展开时,就一定意味着我们已经失去了制宇权,只能在地面上进行最后的鏖战了。”
“所以,以此为依据来继续分析的话:如果地面战场陷入了焦灼之中,那种这种直接连通着近地轨道的太空电梯,则一定会成为掌握着制空权的进攻方用来发动奇袭,或者驻屯攻城兵团的重镇,尤其是狮门空港距离皇宫如此之近,它的重要性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当芬里斯人摊开了一只手,看向那些位于苍穹之上的轨道防御平台以及远方的泰拉皇宫,与康拉德讲述着这些军事理论的时候,他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便自然而然的褪去了,只留下了让人肃然起敬的冰冷与严肃。
此刻,黎曼鲁斯身披的仿佛已经不再是粗犷的铠甲和腥味的狼毛披肩,而是一套笔挺当军装,在那碧绿色的瞳孔之中闪烁的,也不再是野蛮人之王的狂放,而是身为百战名将的冷酷与理性。
就仿佛这个人,这个一本正经的将军,才是真正的黎曼鲁斯。
“所以,如果神圣泰拉被某些强大的敌人直接攻击的话……”
“不会有那种情况的!黎曼!”
在芬里斯人的身后,庄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分的压抑,他似乎已经忍耐一段时间了:或者说,能够站在这里,安静地聆听完黎曼鲁斯那有关于【泰拉被进攻】的亵渎之言,以庄森的性格来说,完全称得上是充满着兄弟情谊的举动了。
所以,当卡利班人再也忍耐不住了,选择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自然没有丝毫的停顿,语气也没有丝毫的留情。
黎曼鲁斯自然能听出来,他摊着手,并不生气。
“庄森,我只是举个例子。”
“没有例子,也没有假如: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有任何一个敌人能够踏上神圣泰拉,能够走到皇宫之前的土地,能够用他们的兵锋来亵渎帝皇的王座。”
庄森依旧紧握着那把用红宝石来镶嵌的礼仪式配剑,就仿佛那真的是一把能够消铁如泥,涤灭银河的神兵利刃一般,他清冷的目光扫过了自己面前的三位兄弟,瞳孔中有着几丝诡异的,对于自己的血亲兄弟的坦诚与认可。
“你们也一样,在我们和我们军团的鲜血流干之前,任何一个敌人都是绝对不可能登上神圣泰拉的土地的:如果像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就是对于我们所有人终生的耻辱,即使用尽了无穷无尽的牺牲与死亡,也无法将其抹除。”
狮王的话语同他的目光一起从虚空中划过,当它落地的时候,却转变为了一抹轻松的,渴望与自己认可的兄弟们稍稍缓和的微笑。
“我相信,我们都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不是吗?”
“……”
回答微笑的狮王的,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伴随着房门外那些阿斯塔特和凡人的低沉交谈,随后便是绽放在了几位基因原体的脸庞之上的,那变幻莫名的表情。
黎曼鲁斯咧着嘴,拍着庄森的肩膀,口吐着应和的话语;而康拉德则是有些奇异的看着自己的金发兄长,就像是在看着一尊诡异的石像鬼;至于摩根,则是根本连头都没抬,只是抓紧时间,继续低头整理着午夜幽魂的乱发。
一时之间,在卡利班雄狮的耳边,就只剩下了康拉德与黎曼鲁斯的窃窃私语:声音【小】到了正好能让庄森听见的那种地步。
“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谁又知道呢,庄森一直都是这样的,没人懂他。”
“……”
“啧。”
卡利班人眯起了眼睛,他握紧了腰间的利刃,在感慨着这为什么只是一把礼仪性佩剑的同时,默默地把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与自己的血亲兄弟换位思考一下】的想法碾成了碎屑。
一种诡异的低气压开始在雄狮的身边围绕,直到阿瓦隆之主终于打理好了午夜幽魂的头发,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她的兄弟们,感受着黎曼鲁斯和康拉德不断向她乱眨的眼神,又顺着他们的指引和求救的方向,瞅了一眼那团卡利班阴雨云,无声的叹了口气。
站直、迈步、走到某个沉闷的卡利班人身边,先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踮起了脚尖,才能在他耳边低语着。
【放心吧:没有人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包括我。】
“……”
“我当然知道。”
卡利班人轻哼了一声,那些原本沉重的低气压便烟消云散了。
【……】
摩根勾了勾嘴角,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在了庄森的身旁,两臂交叉,盘起的发丝扫过了卡利班人点缀着咆哮狮头的肩甲,而有些困惑的眼神则是集中在了庄森那僵硬的动作上:自从他们抵达了泰拉的轨道以后,庄森便始终是一手扶剑,一手垂在腰际,他一路上几乎都是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态。
【庄森,你似乎有些过分的严肃了,兄弟。】
庄森不置可否。
“着陆之后,我和我的骑士长们就会前往永恒之门的尽头,出席雕像落成的仪式,这是一个严肃的过程,摩根,从我登上泰拉的领空的那一刻起,我就必须以参加这场仪式的礼仪来要求我自己。”
【……】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与庄森保持着同一个身位,伫立着,两位基因原体就那么沉默着,目睹着他们眼前的康拉德与黎曼鲁斯半是交谈、半是打闹的度过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看到了摩根前去安抚低气压的庄森之后,这两位不知何时已经混的很熟的帝皇子嗣,便再一次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着,并很快陷入了一种并不严肃的搏斗之中。
【我还从来没有注意过,黎曼鲁斯和康拉德之间的关系,居然已经这么好了?】
“臭味相投罢了。”
狮王轻哼一声。
“更何况,两个基因原体在公共场合里居然如此胡闹,实在是有失体统,这里可是神圣泰拉,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帝皇的威严,而帝皇的威严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这里没有外人,庄森,只有我们四个。】
“那也不行。”
【……】
【那么,伱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们两个呢?】
摩根微笑着,她眉角弯弯,看起来就仿佛已经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面前的美好画面,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始终保持在庄森这边。
“……”
卡利班人先是沉默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很想迈步上前,去阻止眼前的这一切,但是在又一阵深思熟虑之后,庄森也只是冷着脸,然后摇了摇头。
“随他们去闹吧,反正这两个家伙总会惹出事端来的,尤其是黎曼鲁斯,他是闲不下来的:不让他干这个,他就会找别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也不听我的,我如果阻止的话,只会和他们两个打起来,还有可能被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到那时,帝皇的颜面可是真的就会受到损害了。”
【……】
【那就让他们这么闹着?】
“……”
“我随意,随你怎么办。”
庄森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了依旧笑眯眯的摩根,沉默的观赏着他们面前两位基因原体的大脑,这种沉默安静且宝贵,持续了谁都想要去珍惜的一段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当太阳的一缕光芒勉强撕破了泰拉穹顶那万年不散的阴云,投射到了这高居于半空中的房间的时候,无论是在笑谈中胡闹的黎曼鲁斯和康拉德,亦或是站在他们身后,微笑着观赏这一切的摩根,还是站在另一边,虽然板着自己的面容,不苟言笑,却也并没有远离的庄森:当他们四人被阳光所照拂的时候,他们的影子便在身后的墙壁上行走着,不断地发生着无声的改变。
先是错落有致了两个庞大且团结的阴影,随后,站的较远的狼王与午夜幽魂的影子,也缓缓的投射到了墙上,逐渐变得强壮,与原本的两个并肩而立:直到他们彻底地团结在了一切,就宛如一团选择遮掩了自己光芒的太阳,是如此的团结一致,不可分割。
【……】
【着陆后,你和你的子嗣要去永恒之门吗?】
“是的。”
【那鲁斯呢?】
“他也一起跟我去永恒之门,不过他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因为还有着一队禁军在那里等着他,他们会将他指引到泰拉皇宫地下的某个私密空间之中:你知道的,黎曼和他的人在押运着【那个东西】。”
【……】
【帝皇最终还是选择将他关押起来,而不是彻底消灭。】
“我们无权议论帝皇的命令。”
庄森依旧紧闭着双眼,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那么你呢,摩根,你和康拉德在降落之后,要去哪里?”
【我倒是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我会先去监督一下征兵活动的开展情况,然后,如果时间还算充裕的话,我也许会去参加你们的落成典礼。】
“带着康拉德?”
【你不欢迎他吗?】
“……”
“我的确不想让那小子出现在这种场合里,但如果他真的来参与的话,我会在我的身边给他留一个位置的,毕竟他也是冉丹战争的功臣之一:别给我惹事就行。”
【我会看着他的。】
“……”
“至于你,摩根,你必须来参加这场典礼。”
庄森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血亲:在那双来自于卡利班的翡翠色瞳孔之中,闪烁着任谁都能看出来的认真与专注。
庄森很少这么认真,他就像是讲述一条真理,讲述他对于帝皇的忠诚一样。
“你必须来:我不会让典礼立刻开始的,我会让他们等着你。”
【……】
【你的子嗣……】
“他们会支持我的想法的,没有人会反对,即使是阿斯特兰:我向他们询问过这件事情,每名骑士长对于你是否会出席这次典礼,都表现的非常关心。”
【……】
【这毕竟是你们第一军团的事情,庄森。】
“你错了摩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你们】,只有【我们】。”
庄森眨了眨眼睛,他的瞳孔之中燃烧着火焰。
“这是属于第一军团的勋章,属于第一军团全体,那么摩根就必须在其中,那么摩根就必须在场:没有你的第一军团是不完整的,没有你的第一军团,无法以纯粹的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泰拉的土地上。”
“你是第一军的一部分。”
“从前如此,以后亦然。”
——————
“你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至关重要。”
“……”
“你对我,也很重要。”
“……”
“至关重要。”
——————
“……”
“他们到了么?”
人类帝国的摄政孤独地坐在议会大厅之中,在他的面前,便是那张巨大的原型辩论桌,直径近乎九米,足以轻松的容纳下一整个用嘈杂、利益、妥协、智慧和勾心斗角来统治全银河的战争议会,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组织:一切的一切都以人类之主的要求为准。
就连玛卡多也无权改变更多的的事情:在这座象征着人类帝国最高权力的议会大厅之中,唯一能够被掌印者随意改变的,就是让哪个副手伫立在他的身后,抄录他和其他的议员们的会议进程。
而现在,照例有一个低头沉默寡言的助手,就站在他的身后,紧握着记录板和笔,等待着来自于马卡多口中的任何一个词语,今天的这个助手有些高大,而且格外的沉默寡言,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显得微不可闻。
但当马卡多发问的时候,副手还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用他那平庸到几乎没有任何特点的声音,冷静地回答着掌印者的问题。
“庄森、摩根、黎曼鲁斯与康拉德四位原体阁下,正在搭乘着狮门空港的太空电梯,前往皇宫前的永恒之门,届时会有一支百人的,由禁军和皇宫侍者所组成的队伍去迎接他们,而其余的迎接活动也全部准备就绪了。
“嗯……”
玛卡多点了点头,从鼻腔中呼出了沉重的哼声。
“那另两个原体呢?”
“那两个先一步到达的,此时又在哪个地方?”
“两位原体阁下此时正在皇宫的内部区域活动,他们正在参观那个用来摆设当初圣吉列斯阁下第一次返回神圣泰拉的时候,所带回来的那些源自于巴尔的水晶艺术品的房间,而且在短时间内,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无妨:他们终究是要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的。”
掌印者伸出了一只手,伴随着他的叹息而抚摸着额头,缓慢的揉搓着,这位帝国摄政的手指,与任何一位平凡的老人都没有更多的差别:纤长瘦弱,骨节分明,细密的血管依附在皮肤之下,散发着一种深邃的绿色。
在叹息之后,掌印者那短暂茫然的视线,便再次回归到冷静与理性之中,他环视着这座在此时显得空荡荡的房间:先是着那张巨大的会议圆桌,然后是那中央讲台上装饰精致的请愿讲坛,随后便是在房间边角,那些被用来安置低级高官们的座椅,也许他们的意见并不重要,但是那些最重要的指令却需要他们去亲耳聆听,才能更好的执行或向下传达。
没人在意是否会有泄密之类的事情发生:能够进入这座至高殿堂的人物,哪怕只是单纯的站在墙角处服侍的那些侍者,也都是这个银河中脑子最灵活的聪明人,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据说,这间宽阔的大殿足以摆放下整整四个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连队,而自从大远征开始以来,玛卡多便将自己全部时光中的起码九成花费在了这座大殿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获得的帝国摄政这个职位的,似乎自从帝皇在喜马拉雅山的群山之中,宣布了他的霸业的那一刻开始,玛卡多就已经是帝皇在帝国政坛上的影子了。
有人厌恶他,有人敬畏他,有人崇拜他,有人追随他,但是唯独没有人敢于忽略掌印者的声音:即使是那些在星辰之间追猎着伟业与传说的基因原体们,也必须侧耳聆听着马卡多的低语,因为那可能是他们与帝皇之间最近的联系。
而像这样的恩宠,自然会引来无数的嫉妒与敌视,那些强大的帝皇子嗣们则是这种敌视最大的散播者:他们中的不少人不仅将自己视为帝皇的将军,更是将帝皇视为他们的父亲,而马卡多在他们眼里便是一个用妖言蛊惑帝皇,蛮横的插入他们父子关系之间的外人,或者说是小人。
没有人会喜欢小人:就像没人会真正的喜欢弄臣一样,而弄成恰恰是马卡多在帝国之中的角色,也是他在帝皇掌中的身份,每当一个个疲惫至极的夜晚,会议推进到无关紧要之时,掌印者就会在虚无的幻想中,想起这个词。
弄臣:他就是弄臣。
“……”
但现在,还不是他能够随意的散发自己想象力的时候。
毕竟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复杂一点:时隔多年,终于又有帝皇的子嗣,在神圣泰拉上活动了,而且一次就是六个。
这些超人般的伟大生命往往缺少与他们力量相匹配的理性以及智慧,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掌印者感到一阵头疼了,更不用说如今是一口气来了整整六个。
六个基因原体:足以拆掉他脚下的皇宫了。
……
不,还不止六个。
玛卡多眨了眨眼睛,他的气息向后窜去,敲打着那个在他身后沉默寡言的记叙者。
“你不在银河中活动,回到神圣泰拉来做什么?”
“……”
“也许只是想念我的养育者,回来看一看,还是可以的吧……”
“老师。”
伴随着一声轻笑的反问,记叙者,或者说是阿尔法瑞斯,摘下了自己的兜帽,朝着玛卡多浅浅的行了一礼,而掌印者则是保持着冷眼旁观,对于这个他所教授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玛卡多知道,即使是他,也绝对不能相信阿尔法瑞斯所说出的任何一句话,以及所做的任何一个动作。
九头蛇会欺骗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
掌印者转过头,抚摸着圆桌。
“你去阿瓦隆看过了?”
“是的,在去解决冉丹和我那麻烦的兄弟之前,我专程去了一趟摩根治下的国度:我必须向老师你承认,那称得上是一片乐土,大体来说是帝皇所渴望的未来的模样,在治理国家的方面,我的这位姐妹强于我的绝大多数兄弟。”
“比起基利曼如何?”
“……”
九头蛇沉默了一下,然后就摇了摇头。
“不如。”
“虽然我很讨厌基利曼,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在治理国家或者统领整个星区这一领域上,没有比基利曼更优秀的人选,摩根在这方面的能力也许胜过其他原体,但是比起基利曼,她还是要弱上一些。”
“基利曼在治理一个世界,或者将数百个星球团聚为一体这一领域上是无人能敌的,而摩根比他强的地方,在于一些更高端的领域:在超出了五百世界、远东边疆这些概念之后,以一个更为宏大的视角来调度这些庞大的力量,这才是摩根更为擅长的事情。”
“她在冉丹战争和之后那场战争中的表现,都是清晰无误的表明了这一点:我的这位姐妹几乎是凭借着一己之力,玩转了数个军团的后勤体系管理,不仅将这些物资管理的整整有条,还能同时兼顾整个庞大的舰队,提前抹平各个军团和舰队之间的可能矛盾。”
在她的宏观调度之下,整个远征军甚至没有发生一起大规模的内部摩擦或者内耗:直到我接受了部分的相关工作后,我才发现要做到这一点,是多么的困难。”
“她天生就善于把握人心:帝皇无疑是把这份力量赠与了她。”
“……”
玛卡多点了点头,他走到了圆桌的边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对摩根的评价很高?”
“我对我的很多兄弟,评价都不低,玛卡多阁下。”
“……”
掌印者甩给了九头蛇领主一个冰冷的眼神。
“在你之前给我的说法中,你认为荷鲁斯被帝皇宠坏了,而莱恩是个自大狂,基利曼让人很讨厌,多恩则是格外让人厌恶,其他的兄弟在你这里也没得到多少正面的评价与称赞:你倒是对于佩图拉博的评价,还挺高的。”
“谁又知道呢。”
九头蛇摊着手。
“而且,人都是会变的,玛卡多阁下,我的兄弟们也是如此:就比如说庄森吧,比起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现在的庄森给我一种明显不同的感觉。”
“……”
“是好是坏?”
“大体来说,还算是好的吧。”
“那就行。”
玛卡多点了点头,他就像是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一样,将杯中的清水一点点饮尽。
“在帝皇的预期中,庄森虽然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个,但是只要能留下他,任何的尝试和努力都是值得去做的:即使不为了庄森,为了暗黑天使,也要这么做。”
“我理解这一点。”
阿尔法瑞斯点了点头。
“暗黑天使值得我们这么做: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又一次的。”
玛卡多不置可否。
“那么,让我们接着聊聊远东边疆吧:那里给你的感觉如何?”
“就像是一个缩小的帝国,不过更理性,更冷静,也更健康。”
阿尔法瑞斯的声音低沉,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从任何角度来说,远东边疆都是很难让人挑出问题来,摩根的智力虽然不如基利曼那般精细,但是也有她自己独到的智慧,不过在这点上,唯一的问题就是,摩根的治理方法可能只适用于远东边疆。”
“怎么说?”
“很简单,根据我的观察,摩根的国度之所以繁荣,很大原因是因为摩根将自己的注意力局限在了远东边疆的上百个核心世界之中,她的很多政策和治理手段之所以能够完好的实施,也都是得益于远东边疆那并不超标的体量,如果是放眼整个帝国的话,那么其中的不少政策和手段,都是难以实施的。”
掌印者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讶。
“意料之内,不是么,五百世界也是同样如此:如果将基利曼放在我的位置上,他能做到的也只有是勉力支撑而已,毕竟,当数量积累到了一定的界限值的时候,它就能让一切的推动都显得苍白无力。”
说完这段话语,掌印者就陷入了深思,他沉默地目睹的杯中仅剩的那些清水,缓慢地盘绕着自己的酒杯,直到那些清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你觉得对于远东边疆,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军镇。”
阿尔法瑞斯没有丝毫的犹豫。
“军镇?”
“是的,军镇:摩根治下的阿瓦隆看起来强盛无比,但是你如果仔细观察它的四周的话,就会发现问题所在,那太危险了,阿瓦隆的位置着实算不上是太好。”
“在远东边疆的北部,是凶险万分的食尸鬼群星,东方则是域外黑暗和银河之外随时都有可能前来的敌人,南方的达摩克里斯星系之外蕴含着我们所不知道的诡异,而至于西面的大漩涡区域,虽然已经是帝国的囊中之物了,但是那里的混乱和海盗猖獗现象,却始终都没有得到过根除。”
“而阿瓦隆,就是处于这片四战之地的核心区域,它的大军随时随地都能应对上述的任何一种致命的威胁,为帝国拖住在远东的大量敌人,但它本身无疑也在遭受着这些强敌随时的侵略与骚扰行动。”
“所以,远东边疆和五百世界拥有着一个根本上的不同:它们两个虽然都在处于远东星域的边际,距离泰拉异常遥远,处于基本不可直接管理的距离之王,且拥有着庞大的体量和繁盛的国力,但是如此之外,它们的定位却截然相反。”
“五百世界只是一团缩在了角落中的肥沃土壤,它的敌人虽然也很强大,但并不致命,而远东边疆则是坐镇在一大堆危险的炸药之上的冷却器,它在任何一个方向上的崩盘都会导致帝国的总体安全受到不小的威胁。”
“就拿其中影响最小的大漩涡区域来举例吧:如果远东边疆能够成功的镇压大漩涡区域的话,那么神圣泰拉所在的太阳星域,就能够和远东边疆以及五百世界形成一个巨大的杠杆,以这个杠杆为基础,人类帝国对于整个银河系的统治,就会得到一个异常坚固的后盾。”
“反之,如果远东边疆势颓,那么一个混乱的大漩涡区域,一个混乱的银河之心,能够把整个帝国的交通系统搅的一团乱麻,让太阳星域和远东星域之间的联系,变得困难重重。”
“所以,对于神圣泰拉来说,阿瓦隆能够保持稳定,就是它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了,一个稳定的阿瓦隆就能够为神圣泰拉节省至少五个阿斯塔特军团的兵力。”
“五个?”
玛卡多皱起眉。
“甚至更多。”
阿尔法瑞斯则是点了点头。
“这句话并不夸张,老师。”
“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如果远东边疆自身没有问题的话,那么神圣泰拉最好就不要对其中的任何事情指手划脚:既然一个安稳的阿瓦隆能够让帝国至少五分之一的国土保持安全与稳定,那么有必要的话,泰拉甚至要给予它一定的援助来保证这一点能够继续下去。”
“……”
“呵……”
掌印者耐心的听完了阿尔法瑞斯的建议,然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他举杯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便摇了摇头,用一种宛如叹息的语气,朝着阿尔法瑞斯说道。
“援助?”
“我自己还在为一大笔物资的事情发愁呢,托你父亲的福,我还在想要不要和你的姐妹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远东边疆设立一笔特别的税款,并尝试性的将其推广到五百世界中去。”
阿尔法瑞斯点了点头。
“可能性很低:摩根比你想象的还要狡猾,如果允许的话,她甚至会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和她作为对手是一种不幸,和她作为言语上的对手,则是一项噩耗。”
“……”
“你以为我想吗?”
玛卡多垂下了眉眼,他的口齿中吐出了细碎的话语,似乎在咒骂着某个金黄色的甩手掌柜,并为接下来的一些【酷刑】而发愁。
“但我还不需要考虑这个,先想想那两个基因原体的事情吧,他们中的一位可是要暴躁的多: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大概能猜到:是为了我的那个已经死去的兄弟?”
“对啊……”
掌印者的手指轻轻的抚过水杯上的纹路。
“所以说呀,我当时就跟帝皇建议过,让他多造几个女儿。”
“……”
“……”
“我记得这只是你的戏言?”
“……”
“……”
“是戏言么,老师?”
“……”
“当然……就是一句戏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