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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摇晃、昏迷、恶心……
这绝对是摩根自降生以来,所运用过的,节奏最差劲的一回远距离传送了:当然,毫无疑问,这也是难度最高的那一个。
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两名基因原体和上千名阿斯塔特战士,一口气从千万里之外的钢铁世界上,抛到塔克斯五号星的沙尘地表上,没人知道,这轻飘飘的话语,意味着何等可怕的困难与精密。
就连摩根自己都无比相信:如果她不是人类之主窃取了无垠的火种的造物,如果她不是那个在灵能方面得到了绝对强化与天赋的优异个体,如果不是她在之前大肆挥霍着自己的灵魂储备,从而保存了很大一部分自己的原本力量,如果不是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在那破碎的【命运引擎】上,近乎是不顾一切地吞咽了一大口灵魂浪潮,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最起码,不能完美的做到。
巨大的灵能裂口宛如无形之神运用着自己的利剑,在铁灰色的苍穹上划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摩根的传送门开在了塔克斯五号星一处荒芜、广袤且足够柔软的沙地上,这里是一处足够安全的地方:即使是登陆作战进行到最不利的阶段,冉丹的大军都没有真正的进攻到这里,只有它们连绵不断的炮火对一些建筑造成了损伤。
成群结队的凡人军队与奴仆穿行在这些受损的建筑中,在后勤仓储与临时的医务中心之间来回奔波者,而此时此刻,这些劳碌的凡人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座用来集结军队的宽广操场被一大股幽蓝色的光芒所吞噬,隐隐传出了如同飓风剐蹭海啸一般的野蛮声响。
还没等他们感到足够的惊愕与警惕,那光芒中便出现了无数被伤痕与鲜血所包裹住的太空野狼,在凡者的惊呼中,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数以百计的阿斯塔特战士被传动到了广场上。
他们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几乎每个人都留有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更有甚者,他们的面孔与四肢上的伤口之巨大,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尽管如此,黎曼鲁斯的子嗣们依旧没有失去自己的纪律、冷静与秩序,那些恢复最快的战士迅速挣扎着起身,拒绝了任何来自凡人的搀扶,他们走向了那些暂时还不能快速移动的同伴,将他们移到了别的地方:因为在光芒之中,还有着更多的太空野狼正在被源源不断的传送过来。
很快,这样的团结互助因为一个无比巨大身影的出现而达到了顶峰:有关于黎曼鲁斯的传送让整个传送门都不由得掀起了更多的浪潮与力量,而当那位鲜血四溢,伤痕累累,却依旧稳若泰山的芬里斯狼王,在第一时间,稳稳的站起身的时候,狼群的欢呼就彻底地淹没了他,所有的太空野狼都以最大的热情,尽可能地拥簇着自己的基因之父,以确保他真的没事。
几乎是眨眼之间,无比高大的基因原体就被各种各样臭烘烘的黑毛、白毛、灰毛、棕毛和杂毛彻底淹没了。
充斥着汗酸与血腥的气味让基因原体有些烦闷地把自己的崽子通通撸了下来,他强撑着自己伫立在地面上,忍受着世人难以想象的疼痛与低沉,稳步走到了传送门的最边缘,黎曼鲁斯大声地下达着一条条命令,不过是眨眼之间,他眼前所有的阿斯塔特与凡人都开始了井井有条的忙碌。
除了几道身影: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未知的眷顾一般,赫克特的小队六人这一次依旧是全员生还,虽然每个人看起来都凄惨无比,但是阿斯塔特的强大体质正在以凡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与效率,恢复着他们的躯体与力量,而同样的事情,自然也发生在太空野狼的身上。
一切井然有序,在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里,所有的太空野狼都已经从传送门中出现,并且得到了良好的安置,黎曼鲁斯甚至再次拥有了一支面前能够投入战斗的力量,而直到这个时候,芬里斯的狼王才咬着牙,貌似轻松地缓缓坐在了一旁的巨石上,深深地呼吸着。
黎曼鲁斯看着自己的战斧,自己最钟爱的武器与伙伴,此时已经粉身碎骨,他甚至陷入了某种轻微的伤感之中。
而在他的一旁,狼王的原体亲卫黑血,异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基因之父,他能感受到,黎曼鲁斯的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艰难,就仿佛一个异常老旧的风箱,在最野蛮的拉扯下,极不情愿地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声响。
在黑血的不远处,另一位原体亲卫的心情与他别无二致:赫克特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他正全神贯注地紧盯着传送门,生怕错过任何细节,而他小队的每一名成员也都是如此,哪怕是老练成熟的古战士凯隆,此时也仿佛一个最毛躁的新兵一般,一边紧盯着传送门的方面,一边不安的呼吸。
他们没等太久,几乎就在所有太空野狼都被送过来的下一刻,一道瘦弱的身影就伴随着光芒的消失而出现在了广场之中。
喜悦、激动、欢乐……
一种种不应该在失败后诞生的情感,伴随着基因原体的出现而风起云涌,第二军团的战士们当即想要涌向自己的原体,但他们紧接着就看到了摩根的动作:蜘蛛女皇把自己的法杖立在地上,向着自己的子嗣们做了一个安静的姿势,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休息。
赫克特有些不甘的坐下,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自己的基因之母的身上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原体似乎陷入了一种颇为混乱的状态之中,不复之前的冷静与清醒。
单从外表来看,摩根似乎比所有人都要好上太多,她的衣冠依旧整洁,甚至连发丝都没有更多的散乱,但是只有仔细地观察她的青蓝色瞳孔,耐心的体会她此时此刻的气息,就会发现,这位第二军团的蜘蛛女皇,正处于一种难以想象的混乱与暴躁之中。
枯萎、破败、肃杀、寒冷……
此时的摩根就宛如一条潜伏在秋末森林中的巨蚺,维持着一种在枯败、暴戾与茫然之中的,异常奇怪的状态。
没有人能够看出来这一点,在阿斯塔特与凡人眼里,摩根不过是维持了一种娇小的体型,她一手拖着自己的法杖,一手拖着黎曼鲁斯的酒神之矛,没有任何的停留与犹豫,立刻迈步走向了远处第六军团的基因原体。
她就这样沉默地前进着,一路上,所有的太空野狼都在向她规让与行礼,用着同样沉默的视线与严肃的面容,表达着尊重。
没人能看出她的不对劲:除了赫克特,还有隐约间觉查出几丝不对的艾吉奥与凯隆,但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与静静地修整。
毕竟,这是来自原体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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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走向了黎曼鲁斯,这并不是一段遥远的距离。
她一边走着,一边任凭自己的心中掀起一阵阵浪潮。
失败,她如此地想着。
她刚刚经历了失败,并在这场失败中被某种困惑所刺中,这甚至干扰到了她冷静的思维。
摩根厌恶着失败,厌恶着任何实际上的失败:她能够接受自己为了更大的利益而暂时的伪装出一场失利,也清楚地知道,面对着那位异形帝王的力量,他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内心因为这场事实上的失败而陷入了阴沉的天气之中,还因为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大量投入打了水漂而额外刮起了残酷的心灵风暴。
在这种风暴之中,不仅仅包含着愤怒,同样包含着一种因为无法理解能诞生的迷茫与困惑。
摩根看着黎曼鲁斯,看着自己越走越近,看着自己的血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于在内心中流淌着这种称呼,并且理所当然地把【血亲】看的比其他的一切事情更重要。
这可不像她。
摩根能感到在她的内心里,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些她能够知晓却无法理解的东西,似乎在狂妄的露出嫩芽,戏谑地嘲讽着蜘蛛女皇内心中那荒芜的废墟。
一颗嫩芽……
似乎没什么。
又似乎代表着什么不可阻挡的东西,正走在复兴的道路上。
一种哪怕是基因原体,都无法阻挡的东西……
摩根的目光阴沉着。
她想起了自己的怒火,在刚刚的战斗中所迸发的怒火:当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血亲陷入了危险的时候,当她发现黎曼鲁斯倒在了那位异形帝王的脚下的时候,她的确感到了……愤怒。
真正意义上的愤怒。
那不是一缕火焰,也不是什么假面上的烈焰纹章,而是汹涌无比的,足以吞噬王国与世界的滔天怒火,在她的心中,骤然燃起。
她出手了,她甚至失去了自己的理智与冷静,她贸然的运用着那些枉死的魂灵,甚至是冒着自己会受到反噬的风险,让自己的力量储备降低到一个她发誓绝对不会达到的底线之下。
在当时,她就那样做了,甚至认为理所当然:当她看到自己的血亲倒下的时候,她便下意识的做了这一切:没有任何声音在内心中影响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但越是这样,现在想起来,摩根就越感到一种憎恶与迷茫。
真是……奇怪……
当她快要走到黎曼鲁斯面前的世界,摩根还在思考着这个前所未有的问题,基因原体那生来优越的思考能力让她的思维能够以比毫秒更快的速度,不断地构思与解析着自己的问题,在这并不算长的道路上,摩根已经逐个思考与否定了数百条定论。
而当这趟短暂的旅途抵达终点的时候,摩根认为,自己已经想到了答案。
自己的愤怒,一定是因为危险的情况所带来的:就像是野兽在面对无解的危局时反而会变得暴躁一般,当自己看到黎曼鲁斯倒下的时候,意识到没有取胜的希望,让怒火在一瞬间淹没了胆怯与冷静,占据了上风。
……对,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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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内心中,摩根运用着最强硬的语气,如此说服着自己。
她的怒火是为了自己,绝对不是为了这些所谓的血亲。
他们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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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鲁斯看着自己的血亲拿着酒神之矛,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强撑着自己的身躯,不肯露出哪怕半点的弱势。
看着被摩根立在了地上的酒神之矛,狼王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盯着这把武器,很久之后,才以一种低沉的语气,问向了摩根。
“你可以救他们的,可以救更多的人,而不是……一把武器。”
“你做出了一个冷血的选择,摩根。”
【但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不是么?】
摩根淡漠地反问着。
黎曼鲁斯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了头,以一种沉默的态度承认了血亲的话语。
他盯着那把武器,那把他手中最强大,也是让他最为厌恶的神之兵刃,喃喃自语。
“我讨厌它,摩根,我从一开始就讨厌它。”
“我曾经试图丢掉它,我试了很多次,但它总会回到我的身旁,无论是通过什么办法,它是某些我逃不掉的东西的集合体。”
“如何可以,我甚至想用它来换回我的战士,哪怕只能换回一个都可以……”
“但我不能那么做。”
“我知道……”
“……”
他又沉默了很久。
“你是对的,摩根。”
“伱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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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交流了几句,有关于这场袭击和那位异形的帝王。
很快,这场对话就结束了,黎曼鲁斯就站了起来,他一把甩开了试图搀扶他的黑血:当芬里斯狼王起身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孤寂与失落已经从他的面容上消失的无影无踪,黎曼鲁斯走到了阿斯塔特与凡人面前,他那天神一般的面孔上,如今满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威严与信心。
他伫立着,挺直了自己的雄伟身躯,就仿佛那数以百计的骨骼断裂与内伤不存在一般,他用一种最爽朗的嗓音,大声地肯定与鼓励着他面前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阿斯塔特与凡人,直到一种名为希望与骄傲的情绪,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孔上,直到欢呼与呐喊彻底驱逐勒萦绕在广场上的低沉迷雾。
直到狼群再现。
而此时,他才转过身去,他在只有摩根和黑血能够看到的阴影之中,露出了自己的疼痛,与低沉。
他走到了摩根的身边,尽己所能地露出了微笑。
“你做的很棒,我的血亲,你真是让人信任的战士。”
“从现在开始,我想我们就是战友了,我在芬里斯的堡垒之中,也拥有了属于你的席位,我随时都欢迎你去哪里,享受芬里斯的雪景和密酒:一般人可享受不来他们。”
摩根督促着自己,露出一个与之相称的得体微笑。
【我们的每一个血亲,都在那里拥有着位置?】
狼王摇了摇头。
“有些人并不想要这个席位,他们自己所拥有的宝物太多了,看不上我的。”
“你是第十六个,摩根,我们的二十个血亲,除了你,只有四个还飘落在群星之中,只有第八、第十二、第十九和第二十军团,他们的原体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说到这里,黎曼鲁斯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就像一头真正的狼一样。
“你是第十六个……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数字,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它只属于牧狼神,我们伟大的荷鲁斯。”
“他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不过你们应该会很投缘,总的来说,荷鲁斯很不错。”
“……好了,摩根,我的血亲,我想我所占据的你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现在,你应该去看看你的子嗣了,那些幸运儿,他们第一批遇到了他们的原体,你的整个军团都会嫉妒他们。”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子嗣:他们正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也许她的确该过去,不过头脑中的混乱与烦躁又告诉她,现在并不是时候,她已经厌倦了更多的差错,不想再在自己的私人物品面前出岔子了:哪怕这个概率有多么的渺小。
【他们是战士,黎曼鲁斯,不是需要我看护的小家伙。】
“哈哈哈哈……”
狼王笑了起来。
“不,不,不。”
“有些时候,战士和孩子没什么区别,他们需要话语,需要目标,还需要一个能够让他们无条件跟随的人物,让他们能够不用思考任何复杂或痛苦的话题,简单的释放着自己的天性,并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地学习更多的东西。”
“这些是你的责任,摩根。”
【……责任?】
摩根皱起眉头,而鲁斯的目光也在这个瞬间变得有些深邃,他以一种探索的态度,重新看向了自己的血亲。
“当然,责任。”
“他们为你而战,那你自然需要投以回报。”
“这么说吧,摩根,在你的心里,你的子嗣相当于什么?”
摩根犹豫了一下。
她想要思考,但是刚才过多的思考与混乱让她的脑海还没有彻底从战斗中走出来,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游离,最后,她无意中看到了鲁斯的一手上,正紧握着那把已经破碎的战斧。
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一把不舍的丢弃的最珍贵的武器,这似乎会是一个正确的答案。
【就像你的战斧,鲁斯。】
狼王眨了眨眼睛,他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看向了自己的战斧。
那把武器,那把他还是芬里斯上一个快乐的王子的时候,亲自锻造的武器,那把随着他走过了无数的战争与危机,始终忠诚地跟在他的身边,他用的最久也是最顺手的兵器,他的伙伴,他的战友,他的某种意义上的第二道灵魂。
他为了它的【破碎】而伤感。
现在,他的血亲也是如此么?
把自己的军团视为最重要的伙伴与战友,为了它的【破碎】而感到伤心?
狼王再次看向了自己的血亲。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
在摩根的心中,她的子嗣是如此的重要?甚至和他一样,为了眼前的【破碎】而伤感?
黎曼鲁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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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见过了整整十五位我们的血亲了,摩根。”
“但我可以相信,我甚至可以保证,在所有人中,你也是对自己的子嗣最仁慈的那一批,哪怕比起第伏尔甘与圣吉列斯,我相信你在未来也不会差太多。”
“你会是一个好原体的,你的军团拥有着运气,能够拥有像你这样的基因之母。”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