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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要来了。
冉丹,要来了。
当摩根的灵魂突破了肉体与凡世的桎梏,来到了那片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疯狂、幻梦与冰冷气息的虚空中的时候,她反而感到了一种颇为虚假的温暖,一种令人感到短暂舒适与满足的包容。
就像是一只从小就被折断了双翼的雄鹰一般,在某个足够幸运的时间段,它回到了高空,享受着之前一直不曾感受过的自由与天性的美妙,万事万物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埋首于尘土之中的可悲生物,是任凭她采摘或践踏的篮中珍馐。
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理解了那些马格努斯与他的子嗣们所做出的愚蠢行为,她理解了那些普罗斯佩罗人为什么会执着于让自己的灵魂在危险的汪洋中游荡,如同最癫狂的瘾君子追求刺激品一般,那些最极端的千子战士,甚至是普罗斯佩罗之王本人,都在追求着灵魂的自由与飘荡。
摩根曾不理解,但现在,她理解了。
她的灵魂超脱于她那只能称之为桎梏的躯体,在须臾之间便突破了万般的云层与苍穹,在凡人难以想象的世界中,她将最广袤的荒漠与最高耸的峰峦随意抛在了自己的脚下,她的每一次虚无的呼吸都在一层有一层的云与风中卷起了阵阵的滔浪,宛如一位稚嫩的神祇在云层中消磨着永恒的光阴。
她抬起头,灵魂的影子便甩开了那曾经制约着无数种族困在自己母星上的引力与真空,来到了黯淡的群星之中。
她伸出手,无数的日轮与星辰便恭敬地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它们依旧存在于原本的地方,但是它们与热量再也无法干扰到她的感官与意志,就宛如平庸的臣子永远无法滞缓女皇的步伐。
她笑着,看着,命令着,她的意志与渴望在一瞬间超脱了世界的引力,超脱了恒星的束缚,超脱了最简单的星系与视野的力量,来到了哪怕是最新锐的科技仪器也不可能观察到的地方。
她立于群星之上。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这样做。
那些作为生物的与生俱来的短浅视野,那些集结了千万年的智慧才发展出来的机器的极限,那些耗尽了凡间无数的智者的无数的天才主意才诞生的万般方法,那些凡人所能够做到的一切,所能够想象的一切,所能够祈求的一切,在她的眼中,不过是挥手之间的事情。
她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与痛苦,她只需要让自己的灵能开始运转,让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能够肆意的宣泄出来,就可以做到那些凡人穷尽一切的行为,那些用血与泪与汗所缔造的结晶,不会是她脑海中随意一个想法的最拙劣的模仿而已。
她能观看,她能决定,她能改变,她能放纵。
简而言之,在某种领域内,她就是传说中的神祇。
这样的想法在摩根的脑海中存续了不到一秒,便让她勾起了自己的唇角,蜘蛛女士那深不可测的冷静与理性唤起波涛,将这可怜的狂妄与引诱冲刷殆尽。
也许那些千子,也许阿里曼甚至是马格努斯,会沉迷于这种感觉之中吧,他们可以以此为傲,以此为自己生而优秀,生而高贵,生而凌驾众生的强有力的作证,并不惜一切地沉迷其中。
但是摩根并不会。
过于轻易得到的力量总是会让人忘乎所以,可是蜘蛛女士在肆意宣泄自己的天赋的时候,却又总是会想到她内心中的那些存在。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谦卑的感觉,那些仅剩的傲慢就会烟消云散,让她的精力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与目的之中。
她知道,自己只是蝼蚁,自己没有任何接触傲慢和愚蠢的机会。
摩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只用了一瞬间,她便将整个塔克斯星系收于眼底,便将这个星系中的每一个生命,每一种思想,甚至每一次呼吸,通通传唤到了自己的灵魂面前,细细筛选。
她能看到,她的血亲在准备着各自的事情。
她能看到,那些属于太空野狼的舰队正在骂骂咧咧着,驶入那些被暗黑天使所开辟出来的微型宇宙之中,这些被第一军团所开辟出来的小型空间散落在星系的各处,它们所需要用的科技与遗物是远远超过任何帝国人想象的。
她能看到,伏尔甘正率领着自己的子嗣熟悉着每一座要塞与每一座高墙,爆燃、热熔与各种各样的喷火器在他们的脚边堆积如山,而火龙之主本人则在检查那些最重要的地点,检查每一个需要直面冉丹最疯狂的大军的铜墙铁壁。
她能看到,庄森在待着他那位于【不屈真理号】深处的指挥室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擦试着那把已经过于雪亮的狮王大剑,他披甲、起身、低声自语,来到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桌案之前,掌握着万千大军的骑士长们围绕在他的身边,他们臣服于他的威严,宛如最卑微的侍从一般,俯首帖耳。
她能看到,她现在最器重的棋子正在一点点实施着她的要求,他将在这场战争的最后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能看到,数以千万计的凡人正在走进他们各自的战斗岗位之中,他们得到了鼓舞、欺骗或者许诺,作为迎接战争的奖赏;她能看到,那些埋藏在破碎历史最深处的恐怖已经被释放了出来,它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尽情的释放着对任何生命与文明的刻骨仇恨。
万千的情景在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上演着;万千的想法在每一个凡人的每一种思维中蹦跃着,万千的可能在每一颗子弹的每一次奏响中行进着。
她将它们抓在了手中,贪婪的呼吸着。
她能看到。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她也能看到。
它们,也已经来了。
——————
视野穿过了星系中最边缘的散落陨星,来到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幻之中,来到了哪怕最勇敢的战士也不愿意涉足的至暗领域,来到了这场战争即将爆发的第一次交锋的最外围。
在帝国舰队的第一批伏兵都已经被她的视野甩开了之后,摩根的意志终于突破了星系的范畴,她的感官冲到了亚空间的波涛之中,而几乎在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她所寻找的目标。
它们已经近在咫尺。
黑浪如潮,步步席卷,那些装满尖刺和连枷的可怖舰船似乎已经将帝国的星系彻底的包围了,它们无穷无尽,从摩根最细微的感官一直到她灵魂之视野所能远眺的最极端的远方,通通都被异形的战舰所占据了,它们成群结队,宛如来自炼狱之中的别西卜终于厌倦了永无止境的等待,从而卷起了足以吞噬地上诸国的滔天蝗群。
在摩根跟随着她的兄弟,与冉丹交战的这整整十年之中,她曾经绞杀过冉丹的舰队,踏平过冉丹的要塞,将数以百万计的异形大军丢进了死亡的轮回之中,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见过如此的大军,她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冉丹异形蜂拥在一起,组成了任何一个军团都不可能抵挡的狂潮。
异形的舰队,异形的军队,异形的鲜血,异形的呼吸,数量多到难以技术的思维簇拥在了一起,宛如一群咆哮的巨龙在这至高天中肆无忌惮地前行着,就连恶毒的蜘蛛女王也不敢正面地挑衅,她暗自地躲在一遍,观察着这看似不可抵挡的绝望大军。
冉丹人也许把它们所有的子民都塞进了这些战舰,又也许把所有能够升空的东西通通投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也有可能是把从整个北部银河掠夺而来的东西,凝聚成了一把匕首,刺进了帝国的心脏。
在第一个瞬间,摩根就忍不住地如此想着,因为只有这些想法才能支撑她眼前的景象:冉丹的大舰队根本看不到尽头,足足有数以千计的战舰作为这支大军的先锋,而在它们身后是力量也只会更多,当它们的先锋已经步步紧逼了暗黑天使最重要的防线的时候,它们的主力甚至还没有离开之前所盘踞的那个星系,而在这些充斥着一整个星系的主力舰队之后,那些负责殿后与补给的舰队又充斥了另外的几个星系。
摩根的视野越升越高,当她把一整个星区的每一个世界,每一缕光芒都尽数收入了自己的眼底的时候,她依旧没有看到这支异形大军真正的尽头,就仿佛这些无悲无喜的生物已经毫不犹豫地榨干了自己种族的最后一滴鲜血,将自己的灵魂与绝望化作了最后一把用于战斗的匕首,握在了手中,挥向了属于人类之主的国度。
一个星系、两个星系、三个星系……
异形的大军无边无际。
一千艘、两千艘、三千艘……
摩根的视线如同无形的微风一般吹拂在冉丹人那无法计数的虚空战争引擎之中,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只去清点那些看起来能够在战斗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的主力舰。
但当她清点到了【四千】的时候,她放弃了这种无用的行为,而在她放弃清点的黯淡虚空之中,依旧能看到无穷无尽的亵渎战舰正在源源不断地现出它们的身影,摩根能够注意到,那些停留在后方的战舰中,很大一部分都并不是冉丹的风格,更像是冉丹将各种各样的被俘虏的战舰拼接在了自己那疯狂的舰队之中,她甚至看到了一些曾经效力于人类帝国的战争引擎,它们的创伤被随意的修补着,从它们的舰桥上只传来了死寂的气息。
她的目光集中在了那最为强盛的一个方阵,集中在了冉丹那仅剩的三台战争月亮之上,她能看到那些原本是灰白色的球体已经彻底地化作了不详的猩红之物,她能看到那个最大的战争月亮上正在散发着一种足以让她感受到真切的威胁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的刺眼,就像是冉丹的统治者们擒住了一颗新兴的太阳,把它关在了里面。
但它并不是太阳,因为它正散发着不属于太阳的声音与气息。
摩根聆听着,她还像听到了什么东西。
但有人并不想让她继续聆听下去了。
先是一股力量的探察,接着伴随着灵魂之海中的尖叫,数以十万计的灵魂在无尽的虚空之中释放着它们的恶意,每一个灵魂都是能够在亚空间的波涛中卷起自己的水花的存在,它们汇聚在一起,组成了狂乱的重锤,在星系与世界的边缘不断地挥舞着,妄图驱赶这个擅自窥伺的小贼。
摩根的目光漠然地扫过了这义愤填膺的大军,她的精力继续放在了观察那些最重要的目标上,不过是抽出了一只手,随意的在冉丹的先锋之中挥舞了一下,数千股哀嚎便在同一时间齐齐响起,每一股都代表着一个狂妄的对手在他的战友中扭曲无比地死去。
摩根的目光中闪过了对于这些氓虫的轻蔑,但就在她继续着自己的观察的时候,一个让她无法忽略的气息从那艘最为庞大的冉丹战舰中骤然升起,就像是一颗恒星尽情的释放了自己的愤怒与热量。
人生第一次,摩根的冷汗瞬间就从她的脖颈上滑落了下来。
她调转着视线,让自己面对着那股意志:它从那艘最庞大、最野蛮也是最扭曲的冉丹战舰中冉冉升起,当它终于出现在了虚空之中的时候,数以千万计的灵魂在齐齐地欢呼,在狂热的呐喊,在竭尽自己的一切,用干哑的喉咙倾吐出对最伟大者的誓死效忠的信念。
摩根看了它一眼,她没有升起继续对抗下去的念头,蜘蛛女士的灵魂小心的衡量着彼此的距离,慢慢的退去了。
而出于她意料的是,那个她此生所亲眼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似乎也并没有追击的意思,它只是盘踞在自己的战舰上,就像是那上面有着值得它寸步不离的东西。
又或者说,它本身就无法轻易地移动。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想要等到这个意志降临在塔克斯的主战场,那么他们首先需要撕碎数以千计的冉丹舰队的锋芒,让异形的鲜血浸泡塔克斯的每一寸土地。
如此想着,她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摩根最后的看了一眼那个不断闪烁着最为刺眼的血红光芒的世界。
这一次,她又听到了。
不过这一次。
她听懂了。
她听懂了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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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摩根,在听懂了这个声音的那一刻,也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恶心、恐惧与颤抖的混合产物,在袭击着她的心脏。
她在害怕。
害怕那股光芒。
害怕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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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哀嚎。
那是数以亿计,数以十亿计,数以百亿计的生命在被丢入地狱之前的最后一声哀嚎,是无法估量的绝望、诅咒、仇恨与恐惧在一瞬间被提取出来,又被尽情的揉捏在一起的可怖化身。
单单是真切的看一眼那股光芒的本质,摩根就能看到无数死寂的星辰遍布在银河的至暗之中,就能看到数以千万计的屠杀是如何在一息之间被吓达,就能看到只要这股光芒倾泻出这股银河之中最为恐怖的死亡精华,它所爆发的力量又会有多么的惊人。
它可以摧毁一个世界,轻而易举地摧毁,当它踏入那个它需要摧毁的星系的时候,它就可以被发射出来,无需瞄准,也无需更多的安全环境,因为这些绝望的灵魂所打造的冲击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一整个星系拖入彻底的寂灭之中,而代价无非是这股光芒本身。
想到这里,一个最为理所当然的问题也出现在了蜘蛛女士的脑海之中。
那么,对于冉丹来说。
这种只能使用一次的,足以终结任何战争的浩劫。
究竟应该被释放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