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慧头昂得尤其明显,根本不顾及这里是什么地方,向前探头探脑,一心想瞧瞧这个声名在外的大公主到底多好看。
那篇美人赋她也看过,在她看来,世上哪里有能长成那般模样的人,就算真美若天仙,也没那么夸张的。
被娇纵的不像样的小女生心里暗自腹诽:
怕不是那个年轻书生想巴结皇家,意图靠拍马屁出头,故意夸大了好多倍?
轿撵行至近前,人影依旧朦朦胧胧,看不分明面容,只能依稀瞧见她应当是斜靠着的,手里似是拿着什么。
方方正正,也许是书?
萧淑慧眯着眼打量,本来半弯着腰跪着的身体也不由得直了起来,在一众低眉顺目的人里异常显眼。
跟在轿撵旁边走着的魏嬷嬷瞥见,不禁皱了皱眉,视线扫过那一群人,这才想起今天是新一届秀女进宫的日子。
她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深深的看了看萧淑慧,像是要将她的面容仔细的记在心里。
如此不尊公主,不配留在宫里。
魏嬷嬷不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一个小小的秀女计较,平白降了公主的身份。
谁成想偏偏有人想借着他们的手除掉一个劲敌。
萧淑慧可不仅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自身长相也是颇为艳丽出挑。如无意外,她肯定能入宫。
人群中有个秀女低垂着眉眼,手上飞快一扬,似是掷出了什么。
萧淑慧只觉得脖子上突然有点痒,她本能的挠了挠,却摸到一个软软滑滑还在蠕动的东西……
变故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
正好行至秀女附近的宫女太监们就见一堆花枝招展的少女中,突然跳出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一边不停的尖叫,一边手还在空中胡乱挥舞。
“啊啊啊啊,来人,来人啊!快给我把脖子上的东西拿下来!”
所有人都被惊了一跳,抬着轿撵的八个太监下意识停下脚步,轿身也跟着晃了晃。
魏嬷嬷立马厉声喝道:“稳着些,小心摔了公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太监们害怕的脸都白了,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再颠着里面的娇人儿。
“嬷嬷,怎么了?”
轻纱之后,忽然响起一道婉转悠扬的女声,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又似潺潺流水,叮咚流淌。
余音绕梁,沉鱼出听,瞬间让还有些惊慌的众人平稳了心绪,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被自己幻想的场景吓坏的萧淑慧还在尖叫,她忘了她现在正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也忘了她周围这些人跟家里侍候她的人根本不一样。
极度恐慌之下,她的本性暴露无疑:
“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来帮我,想挨板子吗!”
萧淑珍真的要被这个不省心的堂妹气死,她膝行两步,拽住萧淑慧的裙摆,狠狠扯了扯:
“别闹了,快跪下!”
又怕又慌又愤怒的萧淑慧此时哪里能听进去别人的劝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一脚踢了过去:
“你算哪根葱,能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其实她根本没注意说话的人是谁,不过可能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萧淑珍从不在她眼里,堂姐又如何,还不是扒着她爹爹的吸血虫!
萧淑珍一时没防备,正正好被踢到了心窝处,疼得她身体都弓成了一团。
萧淑慧作为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那一脚力道其实并不算很大,但是!
踢到的位置特别巧,正好是身上最柔软最难以启齿的地方。
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发育的时候,本就时有疼痛感,自己都轻易不敢碰,何况是如此被踢一脚。
那真是钻心的疼啊。
可是这种地方连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更别提让大夫瞧了。
如果被别人知道,她都可以直接一根绳子吊死了。
此刻的萧淑珍真是吃了萧淑慧的心都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若是连累了她还没初选就被涮下去,她绝不会放过她!
负责秀女的梁嬷嬷眉头紧锁,朝一旁的宫女们挥手:“快按住她!”
如果惊扰了公主,皇上皇后必然震怒,谁也担待不起。
魏嬷嬷淡淡的收回视线,凑近轿撵,低声回禀:
“殿下,是秀女。”
“哦?”
里面的人仿佛被这两个字挑起了兴致,身形慢慢坐直,接着一只芊芊玉手缓缓掀开了轿前的轻纱。
白纱掩映间,一张国色天香的容颜露了出来。
螓首峨眉,青黛细扫,眉宇间似是蕴着一抹山色。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轻轻一眨眼,流光溢彩。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荡漾的全是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宛如云雾的秀发盘起,随意的用一支珍珠发簪簪住,小巧玲珑的耳垂上坠着同款耳饰。
人影晃动,耳坠轻轻飘曳,映衬着如凝脂般的肌肤更加雪白无暇。
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挺翘的鼻子下一张樱唇,好似含着朱丹,红润饱满、娇艳无双。
她身着一袭淡黄色华衣,裙幅宽大,逶迤在身后。身姿修长曼妙,腰若流纨素,不盈一握。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潘玉瑶看着不远处的人,怔怔出神,起初读这首诗时她只觉得不理解。
人得美到什么份上,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呀?甚至为了得到她,付出弃城亡国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她忽然懂了,真的会有这样的人,见一面就能让人为她疯魔。
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怔愣无言,就连被几个大力宫女按住跪在地上的萧淑慧都仿佛喉咙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悠然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目光轻轻扫过众位秀女,所有与她视线相触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心颤了一下,飞快低下头去,再不敢直视她的神颜。
“原来是梁嬷嬷。”
梁玉连忙再次叩首:“请殿下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苏悠然指了指被压着的萧淑慧:“她怎么了?”
梁玉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上,举至与眉头平行的位置,一伏到底:
“可能是入宫时没有检查仔细,让秀女带了病入宫,惊扰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好不容易胸口疼痛好一些的萧淑珍听闻此言,双手瞬间握成拳,带病入宫?
宫里怎么可能留下一个身体有瑕疵的人,这必然是要移挪出宫的。
而以这种理由落选,估计以后婚事都会很艰难……
萧淑珍将头垂得越发低,这个堂妹已然是个弃子,只求不要连累了她才好。
另一方面,她的心里还忍不住升起一丝窃喜。堂妹自毁前程,与人无尤,这下家里该全力支持她了?
萧淑珍知道,以她大伯的能耐,肯定事先在宫里打点过了,如今萧淑慧用不上,是不是可以给她?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哪怕只有一个可用的人脉,对她而言,都会是极大的助力。
萧淑珍忐忑、欣喜,萧淑慧就是晴天霹雳外加气愤难当了。
这个老妖婆说什么,说她有病?
岂有此理!
萧淑慧被压着不能动弹,就要破口大骂,谁知身后不知是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另一人按住她的后脑勺使劲往下压,压的她的脸差点没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唔……”
萧淑慧不停的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早有宫娥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身体,将她完全挡在了身后。
从苏悠然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个伏跪着的背脊。
“殿下。”
魏嬷嬷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还在等着您呢,不好再耽搁了。”
她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秀女所在的方向,放下纱帘,重新靠回去:
“那就走。”
轿撵继续前行,看方向应当是皇上处理朝事的含元殿。
梁玉一直等到轿撵走得快没影了,才缓缓起身,朝扣着萧淑慧的宫人一摆手。
宫人们快速带着她往另一边而去,彼此配合默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似此类事情做过千百遍。
这番动作看得其他秀女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再不敢随意打量、交头接耳,默默跟在梁玉身后走向储秀宫。
一开始的激动兴奋早就消失殆尽,此刻徘徊在心间的只有对未来的忐忑,以及对皇宫的畏惧。
一入宫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边,苏悠然刚被魏嬷嬷扶着从轿撵上下来,就听见从含元殿里传来的怒骂声: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子还能指望你干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畏畏缩缩,哪里还有一点大皇子的样子!”
殿门口守着的太监和侍卫全都垂首而立,恨不能将头埋进怀里。
皇上训斥大皇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大多都是私底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就开骂的,真属头一遭。
心思多的人就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看来皇上是真的不满意大皇子啊,怪不得这么长时间就是不立太子。
也不知道日后到底是谁荣登大宝,大皇子不行,难道是二皇子?
苏悠然推开魏嬷嬷的搀扶,脚下的步伐快了些,人还未上台阶,声已经先传了进去:
“父皇!”
殿内,正在咆哮的苏天罡瞬间消声,第一反应就是朝身边侍候的大太监魏英瞪眼。
然然来了,你都不知道提前告知我吗?还正好让她撞上他发脾气的样子。
苏天罡烦躁的一拍额头,估计又少不了念叨了。
魏英眼观鼻鼻观心,谁让您声音太响亮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外面的人就是反应再快,也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