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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然而过,卲方在京城也一直在活动。
对于一个以前只是在丹阳活动的豪绅,毫无疑问最初的日子还是有些纠结的。
毕竟来自小地方,而京城是哪里?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
不过和在朝官员一番接触下来,他也渐渐发现,貌似所谓高不可攀的京官也就那样,和丹阳的地方官没啥区别。
除了官威稍微重一些,一样的见钱眼开。
只要礼物丰厚,就很快可以拉近关系。
于是,卲方也更加如鱼得水,毕竟在老家他为乡亲打抱不平赢得很高的声誉,可得罪的人也是不少,他见官的时间也是不少,早就练就一套和官府打交道的手段。
京城,内阁次辅陈以勤府邸一处花厅,此时这里已经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围桌而坐的虽只有三人,可他们却是可以当朝政局的大人物。
毫无疑问,今日陈以勤设宴只邀请了殷士谵和魏广德。
“来,先满饮此杯,至于善贷问什么事儿,相信你们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
时辰尚早,不急,先把酒喝了,再慢慢说。”
陈以勤端起酒杯冲殷士谵和魏广德敬了敬,看到他们也端起身前酒杯后这才抬手把酒杯放到嘴边,袖袍遮面一饮而尽。
殷士谵和魏广德也有样学样,都是喝尽杯中酒。
其实对于这时代文人墨客、风流雅士的流行着装-道袍,魏广德并不怎么喜欢,在家里他还是喜欢穿窄袖的衣服。
只不过去内阁要穿官服,而平时在外赴宴也只能按照大家的衣着标准,穿上宽袖的道袍这种常服出席。
道袍在后世其实指两类衣服,一种是是道教服饰。
道教道袍指道教徒穿在外面的长袍,分为大褂、得罗、戒衣、法衣、花衣、衲衣等六种以上服装,均取肥大宽松,以寓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
又取直领,以示潇散。
道教道袍承传有序从未断代为道袍之正宗。
不过魏广德可不是道士,这时代文人穿着是汉服道袍,是一种相传由周武王亲自定制的服饰“褶”。
褶在明代演变为道袍,是明代男子居家时的外衣,也可作衬袍或平民男子婚服,后在清初“剃发易服”的政策下消亡。
其特点是直领,大襟,两侧开衩,有暗摆,为汉民族最具特色的传统服饰之一。
道袍形制为直领,大襟,右衽,大袖收口,衣领镶嵌有白色的护领,两侧开衩,接有暗摆,暗摆打三个褶或不打褶,以系带系结,穿着时可配丝绦、布制细腰带或大带。
道袍在明朝总的演变趋势主要就是两袖不断增宽,大而长的袖子受到人们的青睐,到明末,袍服的“大袖子”发展到有些夸张的地步。
成语衣袂飘飘,衣是衣服的意思,袂是袖子的意思,衣袂飘飘的意思就是行进间衣、袖随风飘摆,有出尘之态。
一杯酒下肚,三人又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都是浅尝辄止。
宴会,特别是有重要事情要商议的宴会,吃饱饭一般是不可能的,只是尝个味,主要还是说事情。
“最近京城来了个丹阳商人叫做卲方,在朝野上下游走,结识了许多官员,不知你们是否听闻过?”
陈以勤开口问道。
魏广德没开口,但微微点头。
卲方来京城是以经商的名义开的路引,商人到了京城,作为和这一群体联系比较紧密的魏广德,当然会知道这个人。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虽然自称商人,可是对于经商一道貌似一窍不通,倒是喜欢巴结权贵,到处砸银子结识在朝官员。
这么反常的举动,自然会让京城各大商行掌柜的侧面,不免都会多看一眼。
“我听人说起过,出手很大方阔绰,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但喜欢褒贬朝政。”
殷士谵闻言笑道,“估计是哪家派到京城来谋官的吧,不过太高调了点,呵呵”
“看来正甫那边已经有人和他走动上了?”
陈以勤笑道。
“是啊,吏部下面一个郎中和他接触过几次,和我提过此事,只是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是新郑派来的。”
殷士谵开口说道,“一个是丹阳人,一个在新郑,还真看不出怎么搅和在一块去的。”
“我找你们来此就是说这事儿,他应该是肃卿派来的,或许是为了试探现在朝中对他的态度,毕竟他的老冤家徐阁老已经致仕一年有余,他起了这个心思也不奇怪。”
陈以勤一脸严肃说道。
“正甫兄说人家高调,殊不知这正是高明的地方。”
魏广德却是笑笑,随口说道。
“确实不好动他。”
殷士谵也是尴尬一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确实口误了。
若人真是高拱派来试探的,高调才是王道,摆在明面上,让他们这些人都不好用出什么手段。
要是偷偷摸摸的进行,其实还更好处理一点。
“从他和那些人交谈的话语还有行事手段看,他是那人派来的无疑。”
陈以勤开口说道。
听到陈以勤的话,魏广德和殷士谵也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他们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也知道陈以勤叫他们来喝酒的缘故,自然是商议他们对此事的态度。
“正甫,你怎么看待此事?”
陈以勤看了眼两人,随即就问道。
殷士谵想想才说道:“派人盯住他,对他联系的官员进行一些警告,甚至可以考虑把人抓起来,核查他路引。
据我听到的消息,这个叫卲方的可不像他路引上说的,是个商人。”
殷士谵明显表达了一丝担心,于是说道。
魏广德虽然有些纳闷,一开始他的态度可是没那么郑重,可也仔细想了想对卲方能采用的手段,最后发觉其实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除非暗中派人威胁,明面上还真没太好的办法。
陈以勤摇摇头,殷士谵的法子他老早就想过,但是不可行。
若人家是暗中进行,这么做还可以,可卲方是大张旗鼓来到京城,又四处活动,对他采取行动只会招来旁人非议。
“善贷,你怎么看?”
采取不满意,于是又看向魏广德。
“没什么好办法。”
魏广德摇头苦笑,“也只能是盯人,看他接触那些官员,对他们进行一些警示。
至于动用顺天府的力量,还是算了,影响不好。”
魏广德的话让陈以勤眉头微皱,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说,当初他和徐阶斗的厉害的时候,我们袖手旁观,会不会遭到他的记恨?”
“以肃卿的为人,还真可能会?”
殷士谵低声道:“他只会认为都是别人的错,他是被人算计了,而不会考虑到其实是他为人有差,才导致那时候大部分官员都支持徐阶。”
魏广德闻言只是微微点头,不过他对高拱回朝这件事儿是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只知道张居正牛逼,高拱不行。
既然笑道最后的是张居正,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轻笑道:“逸甫兄,正甫兄,你们其实不用太担心。”
“为何?”
殷士谵问道。
“内阁中除了我们三人,可还有李首辅和张叔大。
若是高拱回朝,影响最大的无疑是李首辅,高肃卿向来不愿屈居人下,他一旦还朝必然剑指首辅之位,那位才是更应该头疼的人。
至于张叔大就更不必说了,他高肃卿被逼离开所为何人?
虽然徐阁老已经致仕,可朝野公认,张叔大就是徐阁老的继任者,高肃卿要是回朝,还不把火气都往他那里撒。
再看看六部堂官,你们觉得谁会喜欢高肃卿回来,对他们处理政务指手画脚?
现在的朝堂,和当初驱逐他时并没有丝毫变化,除了低品级不得志官员或许会生出这种心思,其他有多少人会愿意让他回来?”
魏广德分析了朝堂的局势,朝中的几股势力说白了自然是内阁的特殊三角关系,加上六部堂官各自形成的圈子。
魏广德思来想去,都不认为会有人乐意看到高拱回归,所以他即便知道此事,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魏广德还想到内廷。
以魏广德对隆庆皇帝的了解,若是高拱回朝,对他们这个圈子打击可谓沉重,可是高拱对皇帝的影响太大,无疑这会严重影响到另一伙人的利益,那就是腾祥、孟冲这些宦官。
当初倒高拱的时候,李芳在内廷话语权很重,所以当时倒高拱的势力主要来自朝堂。
离开容易回来难,李芳已经不在,内廷宦官也不会希望高拱回来,这对他们来说威胁太大的了。
由此可以看出来,能够接触到皇帝的高官权贵,其实都不希望高拱回朝,他拿什么来斗?
陈以勤听着魏广德的话微微点头,这点他有想到,只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把人召集起来商议,希望集思广益,想办法彻底杜绝高拱回朝的可能。
不过殷士谵此时则是拍手叫好道:‘善贷说的没错,当初满朝倾拱,而现在依旧如此。
而且,我想腾祥、孟冲还有陈洪也不会希望高拱回来,毕竟高拱对陛下的影响,我们三个捆在一起也拼不过,更遑论他们了。’
对殷士谵的话,陈以勤充耳不闻,而是看着魏广德问道:“以你之见,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最终不会有什么结果?”
“派人盯着,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还是有必要的。”
魏广德开口说道,不过看着陈以勤依旧严肃的脸,狐疑问道:“难道逸甫兄认为,背后还有其他阴谋?”
“不确定。”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陈以勤摇摇头,“总感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那个卲方的做法,更像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你说会不会.
新郑还有其他人来京城活动,卲方在明面上活跃,让我们都去关注他,而私底下另有他人暗中联络官员?”
“那就再仔细查查?要不要和李首辅、叔大那边通个气,大家一起出手,调查近期来京城的河南人?”
魏广德觉得陈以勤的分析也有道理,虽然他觉得大局未变,高拱是没有机会回朝的,可如果有机会扼杀这种可能,自然就更好。
“只是一个猜测,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我们撒出去人手先查一查,要是有什么发现在商议要不要和他们商讨此事。”
陈以勤定调道。
于是当晚,殷士谵和魏广德回到各自府上后,就吩咐下人开始排查近期出现在京城的河南人的行踪,因为陈以勤的分析就连魏广德也觉得很合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先把人找出来,自然就没法看穿高拱打的算盘。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府里发动能够影响的力量开始在京城挖地三尺寻找这个人。
不过这样的手段注定是徒劳的,此时卲方就在京城一家最豪华客栈的客房里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一是让他了解当今的朝廷局面,还有那些联系官员他们的后续动作,当然也少不了客栈周围散布的许多可疑之人。
“不愧是做个阁老的,分析得还真是准确。”
听完手下人的汇报,卲方在心底对高拱的才华由衷的佩服。
其实魏广德的分析大体上是没有错的,这也是高拱对当下朝堂局势的分析,在京城里希望他回去的官员不会很多,而且大多还是他的门生故旧。
尽管知道他回京城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但是高拱还是努力思考,打破这种局面的办法。
让卲方高调进京,和在京官员接触就是其中之一。
他深知,就算卲方悄悄进了京城,暗中联系官员,他的行踪也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藏是藏不住的。
倒不如大大方方出来,让背后势力疑神疑鬼更好。
只要过上一段时间,他们发觉卲方的作为并没有取得什么实际效果,对他的关注自然会减小。
而真正的杀手锏,则是高拱作出的“死中求活”的绝杀。
魏广德只想到内外廷因为惧怕高拱对隆庆皇帝的影响,会不约而同选择反对高拱回朝,却忘记“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的含义。
在他认为可以接受的论资排辈序列中,终究会有人忍不住,想要挑战前面的人,超过他们。
无论是合作还是竞争,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