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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大明立国已近二百年,国家发展变化极大。
可国家制度方面,却一直延续着明初朱元章和朱棣时期制定的制度,其中自然有诸多不合时宜的地方需要改进。
本来,嘉靖皇帝这位特殊情况上位的君主是可以实施这些改革的,可惜却沉迷于道教修炼当中,是“嘉靖新政”在缓和了已很紧张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后就停滞不前。
现在殷士谵直接点出,魏广德给裕王提的建议,很可能引发辽东战事,让辽东明军承受来自蒙古人以及更北边女真人的攻击。
依旧是笑着摇头,魏广德不紧不慢的说道:“辽东的蒙古人,其实也没什么战力,一盘散沙而已,至于那边的女真人,他们真有能力反抗官军吗?”
“可就怕草原上的鞑子和他们勾接,那就危险了。”
殷士谵却是很严肃的说道。
魏广德却不在意,殷士谵他们的想法,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辽东爆发战事,其实对国家和士卒来说是好事儿。
可他们并不知道,不过百年,现在弱小的,还四分五裂的女真人会被一个人统一,而且如同其他刚统一的部族一样,在他们民族英雄的带领下爆发出一股强大到无法匹敌的战力。
他的后人,甚至带着这个弱小的民族打进中原,占据了这大好河山。
以前,魏广德曾经想过,找机会安排人去辽东,把建州女真的族长一脉直接灭绝算了,这样就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只是现在的他,影响力还达不到,而且时间反正还远,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可是,自从俞大猷调广西后,魏广德开始关注大明朝对西南地区一点点的改造,发现似乎这才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女真的办法。
明朝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政策,其实是很灵活的。
明朝的建立是以接收元朝留下的政治遗产,在明初时期,明军的强大让西南少数民族都畏服,自然只能投降,亦如他们对元朝一样。
而明朝对他们也是实行怀柔政策,对于主动投降的都按照元朝对待他们的方式,也就是依旧用土官制来治理这些地方。
中国地域辽阔、民族林立,怎么样处理好少数民族与汉族的关系,始终是统治者的一大难题。
唐、宋时期,为了加强对少数民族占据多数的州、县控制,一般会授权部族首领担任地方官员实行管理,加派朝廷任命的监管官员,这就是羁縻政策。
在羁縻政策演变到一定阶段,也就是进入元朝统治时期,土司制度得以衍生出世。
蒙古族推翻旧王朝,建立了疆域空前阔大的元朝,其下民族众多,史载“盖汉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
元朝为了加强对地方的统治,创立了行省制度由中央直接管辖少数地区,并且在这之前由唐宋所建立的羁縻州府也都归到各自行省的管辖范围内。
除此之外,元朝还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推行了“蒙夷参治”的方法。
中央统治者一方面派遣宗亲王室镇守少数民族地区,另一方面又广泛接纳当地的土着民族首领,并举荐其成为当地士官。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充分调动少数民族人民的积极性,同时还保证了中央王朝在少数民族地方的统治。
而“蒙夷参治”的治理策略就是“土官制度”的前身,在那时,元朝将全国的各类官员统一分成两大类——“土官”和“流官”。
在行省和宣慰司这两级中,主要以流官为主、土官为辅,而在路及路以下的级别则广泛举荐土官。
除此之外,元朝还给予土官一些特殊优待。只要官员们对朝廷忠诚不二,便允许他们长久统治区域,还可以世袭官职。
明朝采用“恩抚”政策,“威德兼施”,使得明朝最终赢得了少数民族的支持,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皇帝自己的思考。
明朝皇帝们长期主张“守在四夷”的治边思想,对西南地区的管理以“守”为其核心,以元为鉴,反对以西南边疆为依托实行军事扩张的做法。
这种治边思想明显受到汉唐以来传统民族思想的影响,但更多的是着眼于明朝所面临的现实情况。
明太祖就时常劝戒大臣和自己的子孙,不要对西南地区使用武力,明太祖认为“蛮夷”所在之地大都偏远荒野,远征西南劳民伤财,即使征服了也得不到太多益处。
他的这些思想,自然也被之后的子孙所接受,亦如他们为了减少军费开支,轻易就决定放弃奴儿干都司一样。
只派出官员定期前往那里进行例行巡视,却对当地不闻不问。
在奴儿干都司明军撤退之时,本就数量极少的汉人也随着明军南撤,退回到辽东地区。
不过,明朝在西南可不是一味执行土官制度的。
受明朝重点防御北方少数民族政策的影响,在西南民族地区便尽量使用怀柔之法,为的是避免激起西南少数民族的反抗,稳定西南少数民族。
因此,明朝在西南民族地区的军政治理大多是温和的、稳妥的,很少采取激进的措施。
但是,因为明朝在西南民族地区防守策略下的权宜之计,一旦找到时机,明朝便会进行改土归流。
明朝中后期,明朝对西南的有些土司进行了改流,但明朝的改土归流措施也是相当温和的,如果改土归流后引起当地少数民族的叛乱,明朝会再次改回土官。
明朝并未采取强制措施在西南民族地区推行流官,而是尽量顺应历史发展规律,以温和、稳妥的方式推行改土归流。
这也是为什么明朝中后期,西南叛乱频发的根本原因。
明朝对西南民族地区的军政治理目标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维护明朝在西南地区的统治地位。
明政府所施行的民族政策,自始至终都是服务于这一目的。
而现在魏广德想要做的,就是在奴儿干都司也推行,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以前几位皇帝在辽东问题上做出的决定,特别是汉人大量收缩回到辽东,在奴儿干都司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的情况下。
这样的改变,要想在嘉靖皇帝手中实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魏广德只能把目光转到裕王身上,潜移默化下改变裕王的立场,在将来裕王登基后逐渐推行。
至于辽东蒙古人和女真人,魏广德还真看不上眼。
别看百年后女真人如何厉害,这时期的女真人对上大明官军,那就是砍瓜切菜般吊打。
否则,犁庭扫穴也不会时不时就发动一波,收割一茬。
实际上,杨镐指挥对建州女真的围剿,也就是萨尔浒之战,本身就是犁庭扫穴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万历皇帝确实有点惰政,战争发动晚了,或者说努尔哈赤确实厉害,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快速积累起来力量。
毕竟,只用了三十四年的时间积累,最终对宗主国明朝形成碾压实力,努尔哈赤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总之,就是因为种种原因给了他发展自身的势力的机会,最终为明朝倒塌敲响了晚钟。
另外,魏广德还有种猜测,那就是明朝的援朝战争,或许也是拖慢明军围剿建州女真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既然他来了,自然不希望再次发生这样的历史。
看到明朝在西南地区的动作后,魏广德就打算依葫芦画瓢,把改土归流政策照搬到辽东,第一个执行的地区就是建州,之后才是海西女真诸部。
至于还有所谓的东海女真,那可是在更北方,暂时就算了。
不过,魏广德其实最头痛的还是当地缺少汉人,执行流官制度在朝廷里会有很大的阻力,因为师出无名,还只能一步一步来。
所以,才有了他向裕王提议,抬升辽东行政等级的事儿来。
“据我所知,海西女真各部因为位置关系,早就和蒙古一些部族关系密切,尤以叶赫部为最。”
魏广德说起他从辽东商人那条途径了解到辽东北面的消息,毕竟他们常年要往来于白山黑水之间收购商品,信息的掌握实际上比辽东官府还要准确快捷。
“不过,因为官军武力的威慑,他们也只能对国朝阳奉阴违,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公开造反。”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殷士谵倒是点点头。
辽东那边局势,女真族人确实时不时就跑到汉人地界劫掠,抢劫一些财物和人口,不过很快就会被官军截杀回来,然后对他们的一些部族首领进行惩罚。
“阳为效顺,阴为抄掠”,就是这个时期辽东的局势。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百年前我明军南撤的影响。
偌大一个奴儿干都司,居然没有我国朝官军驻扎,那些土人自然夜郎自大,以为可以挑战国朝威仪。
即便朝廷不时派出官员巡抚奴儿干,可女真族人对我大明的轻视还是不可避免。
又因为我朝对强大女真部族的武力打击,更加促使我朝和女真部族之间的对立情绪。
长此以往,若是维持现在局面,女真各部各自为战尚且罢了,可一旦女真诸部统一,对我大明在辽东,在奴儿干地区的统治就是致命打击。”
魏广德说到这里,看了眼似是在沉思的殷士谵,魏广德又继续说道:“以我的看法,正该利用当前我朝对女真的碾压态势,直接崩裂他们长期形成的部族制度。
改土归流,不准他们继续按照部族制度划分各部,而是以武力强硬将他们划分到各地,以州、县进行区分,派出官员进行管理。
各部族长依据朝廷当初发给的金印、圣旨南迁,由朝廷指定地方居住,让他们彻底和族人分开,才能恢复朝廷对奴儿干都司地区的掌控。”
“说起来简单,可他们绝对不会束手待毙,西南地区土司作乱就是代表。”
殷士谵这时候摇头说道。
“是啊,对西南地区,征伐尚且困难。”
魏广德笑道,可停顿片刻,他又接着说道:“可若是置之不理,难保相互吞并,甚至联合的女真不会对我朝反噬。
正甫兄可还记得‘王中假贡’之事?”
“王中假贡?”
殷士谵听到魏广德提起这事儿,就微微皱眉。
他当然知道此事,当初在朝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其实事情也简单,那就是海西朵林山等卫女直都督佥事额真哥等来朝贡马,又有古城等卫指挥同知哈塔等同时入贡。
唱名给赏间,额真哥称诸夷乃王中部落额克捏等人,而不是古城等卫哈塔等人,是冒名顶替者。
当时就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因为前来朝贡之人都是带着大明颁赐的金印、圣旨确认身份,可其中有人被指认为冒名顶替,何况还是在御前被人指认出来。
而最后堪究后得到的准确情况是,王中部先与海西夷兀允住联合抢杀者帖列山等卫夷把秃郎中等人,夺其携带金印、敕书三十五道,然后伪装成他们进京城封贡。
此事在当时闹得很大,不过其实最重要的是,此事充分表现出明朝对于奴儿干都司当初分封各卫的实际情况已经严重失察,甚至都无法识别这些头人的身份。
朝廷赐部落首领官职,并赐印玺、圣旨冠冕、朝服,欲前往北京进贡或前往辽东马市进行贸易的部落首领必须自带印章和诏书证实身份。
这套以印信、诏书为基础的附属身份认证制度,维持了百余年,不过到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现在女真及兀良哈三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正甫兄可知?”
魏广德又问道。
不过这次魏广德不等他答话,就自顾自说道:“女真部族那边消息不多,我所知也有限,不过兀良哈三卫,据我所知,早已经被察哈尔、内卡尔喀、科尔沁等部分吃掉。
朝廷赐予的金印、诏书也被他们所夺,而他们拿到这些诏书后就冒充三卫与我大明交往,这也是所谓兀良哈三卫时常叛乱的原因。
现在哪里还有兀良哈,所谓的“朵颜”、“泰宁”和“福余”早已经是察哈尔、内卡尔喀、科尔沁等部族了。”
“当真?”
殷士谵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