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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殿改名,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这会儿,裕王确实不解的看向他们,希望能够有一个答桉。
殷士谵想想答道:“殿下,三大殿自建成后屡遭天火所焚.....”
只是开了个头,他就说不下去了,实在是这奉天殿走水的次数太多。
若是在平日里谈论,他还不觉得,可是看了高拱送来的条子,上面说的嘉靖皇帝的话,他心里也是忍不住滴咕此事。
虽然话没说明白,可是裕王还是听懂了,想想也是。
永乐十八年,明成祖朱棣刚迁都至北京,第二年就发生大火,烧光新建的奉天、华盖、谨身三座大殿。
不过,由于当时的科学技术并不发达,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天谴”,是上天对朱棣擅夺皇位的报应。
于是,朝野上要求还都南京的呼声开始高涨,只不过朱棣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拒不迁都,而在三年之后,他病逝于第五次北征的路上,结束了传奇的一生。
在此期间,因为朝野议论纷纷,出于对“天谴”的恐惧和连年征战对国库的消耗,朱棣在他人生最后三年并没有着手重建三大殿。
朱棣死后,明仁宗洪熙皇帝朱高炽继位,三大殿依旧是一堆废墟。
此时摆在朱高炽面前的问题很明确,三大殿还修吗?
这个问题从表面看是一个工程修复问题,背后却隐藏着国都之争,重建三大殿,意味着继续定都北京,相反,则预示着皇帝将会还都南京。
虽然做皇帝是个新手,但朱高炽一直以太子身份监国,因此他拥有丰富的政治经验。
经过考虑,他决定不重建三大殿而是决定回銮南京,也就是放弃朱棣的方针还都南京,他先令驸马都尉沐昕掌管南京后军都督府,又令太监王桂和郑和领官军镇守南京,还把太子朱瞻基派往南京,下令修葺南京宫殿。
只不过,在最后一步下诏还都前,铁了心要回南京的明仁宗却突然驾崩。
朱高炽驾崩后,即位的是明宣宗朱瞻基,他想遵从父亲的遗愿迁回旧都,但是南京频繁的地震给这位新皇帝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史载,宣德元年到宣德八年,南京地震三十五次,北京地震五次。
因此,南京密集的地震,使得明朝还都南京的工作被打断,直到朱瞻基驾崩,首都仍在北京。
而这一切,到了正统年间,明英宗朱祁镇正式下诏以北京为京师、南京为留都,至此明朝都城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到正统六年,永乐朝被烧的三大殿才终于重建完毕。
只不过在正统十四年时,新建的三大殿再次被雷击起火,好在当时大雨倾盆没有让大殿被付之一炬,工部的工匠加班加点又进行了修复。
其后,三大殿也多次发生类似雷击起火,只不过都被及时控制没有造成多大后果,朝野里对此一直都颇多非议,只是因为正统年间正式下诏而不敢公开议论。
只是嘉靖三十六年一场大火再次彻底焚毁三大殿,此时嘉靖皇帝说的这些话,貌似也不是无稽之谈。
“正甫是觉得,父皇是对的。”
裕王问道。
“臣不敢罔议陛下,不过,或许,改改名字也是好的。”
殷士谵也说不清楚对还是不对,不过三大殿改个名,貌似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也不是那些读书读迂腐之人。
只是局限于时代,在看到嘉靖皇帝的理由后,他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其实,肃卿兄都已经认可了此事,我们也没必要纠结吧。”
这时候魏广德开口道。
“可是肃卿也说了,他总感觉此事背后,陛下应该还有深意。”
殷士谵开口道。
这其实才是裕王想要知道的,别看他似乎已经被嘉靖皇帝定位继承人,可是毕竟没有被封太子,心里依旧不踏实。
所以,他或许想要在思想上和嘉靖皇帝保持一致,这样才不会恶了皇帝。
裕王看看魏广德,又看看张居正,这两人是父皇最器重之人,从重录大典诏书里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很希望他们能看出点什么。
面对裕王的目光,张居正轻轻摇头,意思很明确,他也不知道高拱所说的深意。
而魏广德此时只是低头,似乎还在沉思。
“我也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似曾相识,不过也想不出来原由。”
唐汝辑这时候倒是插话道。
殷士谵、张居正随即都是微微点头认可。
只是先前低头的魏广德却是勐然抬头看向唐汝辑,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
“善贷可是想都什么?”
看到他的表现,唐汝辑好奇问道。
“似曾相识......”
魏广德只是重复了他先前的一个词,随即眼前一亮道:“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还记得陛下初登大宝时发生的事儿吧?”
“大礼议之争?”
张居正先开口问道。
“正是。”
魏广德马上答道,随即在裕王、殷士谵等人不解目光中继续说道:“太祖之前可不是太祖。”
“嘶.....”
张居正深吸一口气,显然思路已经被魏广德的一句话打开了。
永乐二十二年朱棣驾崩,上庙号太宗,谥号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只是到了现在却改庙号为太祖,而这一变化来自嘉靖十七年,同时还改谥为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
有了这个开头,裕王等人思路被打开,也明白过来。
嘉靖皇帝是正德皇帝的堂弟,本是被封在湖广的藩王,与帝位无缘,只因正德皇帝在壮年突然驾崩,且没留下子嗣,因血缘最近而被迎入北京,拥立为帝。
登基以后的嘉靖皇帝为了证明自身帝位的合法性,和当时朝野领袖杨廷和爆发了大礼议之争,并在之后推行了一系列礼仪改革。
“善贷的意思是,三大殿改名,是在大礼议之争的延续?”
殷士谵开口问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不过随即又摇摇头说道:“也可能是我多想了,陛下的心思,臣下又怎么能揣摩明白。”
揣摩圣意,这可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活,稍有不慎,人头落地,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虽然是在裕王府里,魏广德也不敢担上这个干系,虽然大家其实都在做这事儿。
其实,在魏广德心里,把嘉靖皇帝登基以来做过的事儿一串联,很容易就能想到,因为出身的缘故,他是想从他这里开始,和前朝做一个切割,是想进一步证明大明王朝从他这里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只不过这话,他也没有说出来罢了。
既然觉得三大殿改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裕王也就没了太多兴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反正高师傅也说了,他不会反对。”
“不止于此。”
只是,话音落下,魏广德就开口说道:“殿下,你应该让官员们都支持陛下才是,若同僚中有人持反对意见,大家还应该尽量说服。”
“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
听到魏广德的话,唐汝辑有些犹豫道。
“其实大家都不觉得三大殿改名是多大的事儿,为了避免此事在朝野中引发激烈争议,我觉得一开始就旗帜鲜明支持陛下的决定为好。”
魏广德却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反对的人肯定有,能够说服一些就说服一些,避免朝堂争斗,我看行。”
张居正的态度和魏广德类似,听到他这么说,自然也支持道。
唐汝辑还是有点文人之气,觉得这么做有点一味逢迎的意味,不过看到张居正也支持,所以也不再开口。
裕王和殷士谵对视一眼,殷士谵并没有什么意见,裕王思索一阵后才说道:“善贷的意见是好的,避免朝堂冲突,李芳,这个事儿你记一下。”
裕王说这话,其实也为今日的谈话做了一个收官,让李芳给投靠过来的官员传递消息,支持改名之事。
“是,殿下。”
李芳自然明白,躬身答应道。
“今晚王府设宴,庆贺善贷、叔大充分校官,参与重录大典之事.....”
接着,裕王又笑道。
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不过内阁草拟的诏书已经送司礼监和六科,不日就会正式下发,当不会有任何改动了。
王府内庆贺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他们在裕王府里讨论,而在礼部当中,对三大殿改名的议论声也是不小。
持反对意见的大多是清吏司里的郎中、员外郎,倒是尚书、侍郎一级高官不管是为了自己仕途还是什么,反对的声音很小。
礼部的议论,自然也很快传遍了在京的各大衙门,六部五寺二院一时间也热闹起来。
之前,翰林院中人还在给瞿景淳、丁士美、徐时行等人道贺,特别是徐时行,刚刚成为状元就接到这么一个美差。
翰林院里往日里都没什么事儿做,以前皇帝的实录也因为各种原因,当今皇上可是一点也不重视,即便你费劲巴拉地做好,也得不到太多封赏,所以对于重录大典一事自然很是眼热。
工部,右侍郎吕光洵把公文交到雷礼手中,又详细介绍了他在芦沟西南河堤看到的情形,说道:“大人,芦沟桥东南有大河从丽园庄入直沽下海,沙泥淤塞十余里,稍东有岔河从固安入直沽下海,地势稍高宜先浚大河,令水归故道,然后缮筑长堤,其决口地卑土浮水深流急,人力难施,而西岸有故堤约长八百丈,宜按遗址缮筑。”
雷礼一边翻看手中公文,一边微微点头,他也认同吕光洵之言。
北京历史上最常见的自然灾害是洪水,一是夏秋季有暴雨;二是河水决堤,泛滥成灾。
而历史上大部分的洪水发生在六、七月,其中又以从石景山到卢沟桥,永定河泛滥最为频繁,这里的决口对北京城的威胁更大。
事实上,这次吕光洵去卢沟桥视察,重要原因就是那里堤岸决堤,还好这次洪水不大,没有淹到北京城来。
洪水虽然退了,工部却必须马上做出处理,否则来年洪水又来该如何,一个不好就水灌京城。
雷礼这时候也看完吕光洵所写公文,抬眼看着他道:“分为九区委干局官九人,我看可行,就按这个写一份奏疏递交到内阁去。”
“不过雷大人,这补堤也就只能维持数年,始终还是不如直接重建更加稳固。”
吕光洵开口说道。
“衙门已经没钱了,要是明年再建,又怕来不及,还是先这样吧。”
雷礼当然知道,实际上前些年卢沟桥一代河堤还是他主持修补的,他也知道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可没钱呐。
“对了大人,我回衙门听人都在谈论,说陛下要给三大殿改名字,这是真的吗?”
公务说完了,吕光洵就想起先前听来的消息。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倒是也听到过这个传闻。”
雷礼点点头答道。
“这怎么可以,成祖文皇帝营建京城,三大殿也是按南京故宫兴建,三大殿亦未改名,若是可以随便起名,当年就已经改了.....”
吕光洵显然是不支持三大殿改名的人之一,实际上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只是大多官职卑微,不怎么会钻营,要是会钻营的也早就升迁,位高权重了。
类似这样的场面在各部都有发生,只不过大多是郎中、员外郎向自己衙门的上司诉说,只不过到现在还没人理解到嘉靖皇帝真正的用心,否则他们也不敢继续议论此事。
想想当初的大礼议,几乎是满朝共议,最终还不是被他给翻盘,而那些跳的最欢实的最后的下场也最惨,特别是当时内阁首辅杨廷和。
也就是在两年多前,杨廷和之子杨慎命不久矣想要临死前落叶归根,也被嘉靖皇帝记恨下严词拒绝,最终老死云南永昌卫。
明朝的文官倔强,不怕死,可遇到个更加坚毅倔强的皇帝也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下午以后,这样反对的声音就逐渐小了下来,徐阶和袁炜,还有裕王府都开始通过各种渠道传递消息,安抚百官。
有这些大老的出面,局势还是很快得到了控制,特别是在看到礼部反应以后,即便是号称疯狗的都察院御史也被潘恩牢牢按在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