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过这话不假,”麻姑姑接过话头来,“可你别忘了,我也说过,要是做坏了活计是要挨罚的。
况且你这个样子,分明是有意为之,那就比不小心做坏了更可恶!”
“是啊,如果你是蓄意损毁,那今日说什么也饶不得你。”胡嬷嬷把话放下,“你最好能做出好的来!”
于是接下来,麻姑姑就盯着薛姮照做,只要她做坏了,即刻惩处。
薛姮照旁若无人地穿针引线,在这块满是破洞的缎子上绣起了花。
一瓣、两瓣……五瓣凑成一朵红梅,花心恰好就是剪出的破洞,破洞有大有小,花朵也随之大小不一。
十二朵红梅绣完,又在上头绣了一对喜鹊,也是活灵活现的。
薛姮照针线算不得一流,但她深谙画功,这二者本就有相似处,更何况她本就是个聪明透顶的人。
之后薛姮照又把它和内衬缝了起来,一个荷包大体就成型了。
因为花心的部分是镂空的,而内衬又是明丽的娇黄色,如此一来正好补了花心的颜色。
而且相比于绣上去的,这样更显得灵动。
薛姮照解释道:“世人都知喜鹊和梅花寓意喜上眉梢,我绣了两只喜鹊。这十二朵花恰合一年十二个月,再细看这些花和枝条又是如意纹的形状,花心镂空寓意通畅。
这上头的花样,正好可以凑成一副对子----喜上眉梢成双至,终岁如意事事通。”
其实屋里的众人都在关注这事,见她如此一说都觉得这荷包别出心裁,又好看又吉祥。
“其实这也不过是取巧,没什么了不起,”薛姮照语气谦恭,“不知嬷嬷和姑姑意下如何?可还过得去吗?”
宫里的人须得有三样看家本事:避祸、翻脸和邀功。
深宫中处处暗藏杀机,一步路走错,一句话说错,都有可能去见阎王。
所以想要活命就要深谙避祸之道。
此外还要能做到翻脸不认人,不管有多深的交情,对方只要倒了,必须上去踩两脚。
什么仁义道德,通通不可视如信条。
至于邀功,那可是往上爬的梯子。
只不过这里头讲究太多,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有的时候邀功不成反受黜落,还不如不邀。
但最稳妥的邀功便是锦上添花。
如今新后眼看上位,自要比往年翻出些新花样才成。
要讨新后的喜欢,就得表现出忠心和用心。
这荷包虽小,却是妥妥的锦上添花,尽可以拿去邀功。
因此胡嬷嬷和麻姑姑没在这件事上为难薛姮照,反倒夸奖了她:“确实有新意,想必上头看了也会喜欢。
等回头请示了总管,可照这个样子多做些。
总是那些个老花样,倒显得咱们躲懒不肯用心了。”
“你这回可还告黑状吗?”池素笑着问曲玲珑,“偷鸡不成蚀把米!”
曲玲珑的肚皮都快要气破了,但又无话可说。
她现在疑心薛姮照当时是故意让自己看见的。
这个弱柳枝,实则坏得很。
“我劝你从今之后消停着。”池素又补了一句,“跟姮照斗,怕是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曲玲珑不知道薛姮照的道行,她可是见识过的。
她觉得最了不起的人,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池素总觉得这话来形容薛姮照很恰当。
这天晚上曲玲珑被麻姑姑叫到了胡嬷嬷房中,曲玲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会因为白天的事挨训斥。
“快进去!你只管在门口延挨什么?!”麻姑姑身边的小宫女串珠儿催促她,“外头都快冷死了。”
曲玲珑硬着头皮掀帘子走了进去,垂着头向胡嬷嬷和麻姑姑问好。
“你和薛姮照有过节?”麻姑姑劈面问她。
曲玲珑不得心里打了个突,心想还真是为这事儿。
于是嗫嚅道:“今天这事我也不是存心的,求嬷嬷和姑姑别怪罪,我以后再不敢了。”
“瞧你,吓得跟避猫鼠似的,坐下!”麻姑姑忽然就笑了,七分得意于自己的权威,三分出自对曲玲珑的安慰。
曲玲珑哪里敢坐?只是把头稍微抬起来一些。
就看见屋里桌子上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盘冬菇烧肉,一盘梅菜火腿。
她方才太紧张了,连饭菜的香气都没闻见。
此时鼻子才像是醒过来一样,嗅到了让她直咽口水的味道。
“你晚饭还没吃?这是给你准备的。”麻姑姑说,“快吃了!吃完再跟你说话。”
“这……”曲玲珑却更害怕了。
她看着美味的饭菜就像是看着断头饭一样,生怕吃完这顿自己就被拉出去打死。
“真是拿你没办法,”麻姑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告诉你!吃完这顿饭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了。
不是你一个人看那姓薛的不顺眼,不过要收拾她,也总得找个能服众的由头。
你呢,好好替我们办事,嬷嬷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曲玲珑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怀疑:“原来嬷嬷和姑姑也讨厌她,你们也知道她是个祸害?”
“这样明天你想办法把她做的针线活儿给弄坏,这样的话我们就有理由责罚她了。”麻姑姑说,“你愿意不愿意?敢不敢?”
“我当然愿意!有什么不敢的!”麻姑的话正中曲玲珑下怀,如今有人给她撑腰,她自然有恃无恐。
“那就好,你把这些饭菜吃了。”麻姑姑说,“这白米饭金贵着呢。”
再从胡嬷嬷的屋子里出来,曲玲珑摸着胀鼓鼓的肚子,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儿。
虽然自始至终都是麻姑姑在和她说话,胡嬷嬷一句话也没说。
可是她坐在那里,就表示她同意。
白天的气闷一下子就消了,曲玲珑心中得意洋洋。
“薛姮照,你怕是还不知道!”曲玲珑边走边想,“像你这样讨人厌的人,走到哪里都要挨收拾。”
昨天晚上她们做完了活儿离开,曲玲珑看着薛姮照把几件半成的荷包放好。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先跑到绣坊这边来,果然门上的锁是虚挂着的。
她推开门进去,直奔薛姮照做活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