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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霜,皇上早朝后来到桐安宫。
“朕许多天没给太妃请安了,实在是不肖。”皇上说,“天气冷了,屋子里不要只放一盆炭火。”
“一盆尽够了,”容太妃笑着说道,“这是上好的银骨碳,极其耐燃。如今还不是很冷,再者屋子里太热了也容易生病。”
“太妃娘娘一向爱惜物力,便是在数九寒天的时候,屋子里也从不生太多的炭。”皇上听了说,“不过东西再怎么贵重也不如您的身体重要,你们这些服侍的人,要全心全意为太妃着想,因此有的话也不能尽听。”
凝翠姑姑答道:“陛下的孝心我们都知道,定会小心服侍。”
“凝翠姑姑,朕记得你也快六十岁了吧?”凝翠是太妃跟前最亲近的人,皇上对她十分尊敬。
“陛下真是好记性,奴婢过了年就整六十岁了。”凝翠姑姑笑着应道。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在替朕尽孝道。”皇上点头,“早就想着该赏你们点儿什么,可是朕的事情太多太杂,一忙就给忘了。今日可巧提到了,就势赏了吧!”
今天是张泽陪着皇上来的,连忙答应了。
容太妃拦道:“还是算了吧!这么大的家国,要花费的地方多着呢!我这两日恍惚听说北边又不太平,可到底怎么样呢?”
“叫太妃惦记了,眼下看着还好。不过就是北边的匈奴又过来抢东西,胡地八月里就入冬了,听说是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匈奴人缺吃少穿,就跑到咱们这边来了。”皇上有意轻描淡写道。
“唉,这边患自古以来就从来也没肃清过。”太妃忍不住叹气,“那些匈奴人最是残暴凶狠,边境的百姓可又受苦了!”
“太妃娘娘慈悲心肠,最听不得这些,以后若是有这样的事也不要叫她老人家知道。”皇上向跟前的人说。
底下人连忙答应。
皇上又缓和了脸色说:“不过嘛该赏还得赏,回头张泽就到库房里去瞧瞧,给这宫里的人按等级从上到下都要赏遍了才是。”
“陛下,你知道我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过问朝政的。”容太妃看着皇上说,“不过我这两天想着匈奴之所以明目张胆地过来抢掠,怕是也和咱们朝中不定大有关系。
当年赵国内乱,还不是因为赵主父举棋不定,在长子和幼子之间难以取舍。
如今皇后被废,太子的名头虽然还在,却已不住在东宫。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太妃说的是,朕这两天也在想这事。但不知在您心里谁是储君合适的人选?”皇上此话一出,屋里头变得格外静,人们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这些孙儿我看哪一个都是好的。”容太妃说,“最后还得是陛下拿主意,我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你快一些定夺,免得夜长梦多。”
正说着十公主过来请安,皇上和容太妃便打住了话头。
“琼影这些日子看上去长胖了些,”皇上看着十公主,“真是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其实之前十公主的年龄设定的有些小了,她如今应该是十六七岁。)
“可怜见的,冻坏了吧!快到这边坐下,给她端杯热茶来。”容太妃也忙说。
十公主如今虽然开口说话了,可是这么多年过来早已养成了沉默的性子。多数时候都微笑而已,问到了才开口。
因此皇上见了她也要忍不住问几句:“你母亲怎么没过来?”
“回父皇,我母亲有些不适,就没过来。”十公主说。
“天冷了容易闹毛病,”容太妃说,“是不是丽妃这些日子也病着呢?”
“丽妃也没什么大事,多半是畏寒怕冷,不愿意出屋。”皇上说。
青荇坊,原本是何贵人的寝宫。
如今姚紫云被发配到了这里来。
她身边只有一个宫女,一个嬷嬷陪着,其余的人都圈禁起来了。
此时这屋子里冷得像冰窖一样,地上虽也放着个炭盆,但灰多碳少,没什么热乎气。
喜鹊缩着脖子,拿着一碟子浆糊在窗前站着,用筷子头沾了浆糊,去补那窗纸上的破损。
“内务府的人真是坏透了,这么冷的天也不说把窗子重新裱糊一遍。”慧嬷嬷年纪大更经不得冻,苦着脸仿佛一只老核桃。
姚紫云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在这种情形下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不错了,谁还会主动来照应她呢?
“都这早晚了,送炭的还没来。”喜鹊叹气道,“我出去看看。”
“别去了,”一直没说话的姚紫云开了口,“乞丐尚且知道不食嗟来之食,又何况是我呢!”
“主子,您也别这么灰心,至少还有太子呢。”慧嬷嬷解劝道,“其实太子每天都着人给咱们送碳送吃的来,那都是诚心诚意的,您又何苦一再拒绝?”
姚紫云鼻子里冷哼一声:“我宁愿冻死饿死,也不要他的东西!我自当没生出过他来,自当我这些年只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真没想到,掉了毛的凤凰依旧还有几分硬气,”外头有人走进来,只是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了,“只可惜这硬气一文也不值了。”
来的是马才人,她并没有生病,而是过来瞧瞧姚紫云是怎么个情形。
姚紫云身上穿的倒还过得去,但神情灰败,往日的容光已减去了八九分。
“我还奇怪呢,你怎么迟迟没来看热闹?”姚紫云冷笑,“怎么,今天终于按捺不住了?”
马才人穿着斗篷,手里抱着鎏银的手炉,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姚紫云:“是呢!总该过来瞧一瞧才是。昔日的皇后娘娘,如今在这不堪的境地之下,如何熬得过严冬去呢?”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的生死还由不得你掌控。”姚紫云冷笑,“你若是不嫌冷,只管来就是了。”
“我来也不是白来的,还带了东西给你。”马才人说着稍微侧了侧头,身后跟着的宫女便把东西拿了上来。
那也是一只小巧的手炉,形制很考究。
“前两日收拾东西的时候,竟在箱子里翻到了这东西。”马才人笑了一下,“这还是当年我刚入宫时,你送给我的。如今我把它还给你,但愿它能陪着你熬过这一冬去。”
马才人并非念着旧情,她只是不想让姚紫云那么快死。
她造了这么多的孽,死对她而言太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