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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前后,天气闷热异常。
也不是没有雨,但洒水似的落了那么一层后,天上的云头依旧压得很低。
各宫阶前的石榴花开得吐火喷霞,似乎能烧到那灰白色的阴云上去,好歹添了几分明媚。
早起还算清凉,宫中的妃嫔们都赶着过来给皇后问安。
皇后笑着说:“也没什么好招待姐妹们的,特意叫他们熬了驱暑的汤,且都代茶饮吧。”
众人齐声谢过,皇后又吩咐伺候的人:“别忘了还有贤妃姐姐,陈昭仪病着,也给她送去一碗。”
惠妃便在一旁凑趣儿:“皇后娘娘真是想得周到,把每一个姊妹都顾到了。”
“可别这么夸我,我糊涂着呢。”皇后笑着摆摆手,“常是顾前顾不了后的,多亏姊妹们肯担待,否则要真心挑错儿,实在数不过来。”
众人散了以后,福妃先出来。
走出去没多远,被丽妃从后头叫住了。
“我有许多时候没到姐姐宫里坐坐了,今日若是姐姐不忙我便同你一道过去。”丽妃笑盈盈地说。
“难得妹妹有兴致,”福妃也笑着回应,“我正闲得无事可做,难得你陪着我说说话。”
于是二人便一同往芙蓉宫来。
“这丽妃娘娘和福妃娘娘不是应该水火不容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一起携了手有说有笑?”有年轻的宫女看到这一幕颇为不解。
“你进宫的日子浅,自然看不明白。”旁边有老宫女教她,“在这宫里头呀,便是心里头恨不得把对方戳上百个透明窟窿,表面上还是能亲亲热热地姐妹相称。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这天底下最信不得的就是人心了。”
到了芙蓉宫,早有伺候的人端上茶水果品来。
丽妃只是喝了口茶,同福妃娘娘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了几句家常。
等到福妃吩咐了其余人都下去,只留薛姮照在跟前伺候,丽妃方才说到正题。
“前日茂陵郡主到我宫里去了,”丽妃抬起手用苏绣帕子轻轻点了点鼻尖沁出的薄汗,“跟我说了半日的话,到后来才挑明是为了贤妃。
皇上明令让贤妃禁足三个月,如今也还不到两个月,她们便想让我帮着向陛下求情,提早让她出来。
我当时还说郡主娘娘怕是求错了人,这话应该跟皇后娘娘说才对呀。
茂陵郡主说,这话皇后娘娘说不合适。本来皇上就认定了贤妃和皇后是一条心的,所以皇后求情不但无用,多半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可却叫我为了难,我不敢答应,又不敢不应。只好托词说,得看着皇上的心情,再想法子进言。
不过这件事我终究拿不定主意,你们也知道,我身边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人。
何况我又怕这么做了,你们这边又疑心我要怎样,所以倒不如先跟你们摊开来说说。”
福妃有什么事找丽妃都是打发薛姮照去的,轮到丽妃找付费便自己直接过来了。
其实这样远比她打发跟前人过来反倒更少惹人怀疑。
福妃当即看了薛姮照一眼,薛姮照会意,开口道:“郡主娘娘既然求到丽妃娘娘跟前,这个忙不帮实在是得罪人了。
况且让贤妃早出来一个月,晚出来一个月,对咱们没有什么大差别。这个顺水人情,奴婢看来娘娘是可以送的。”
丽妃知道薛姮照能做得了主,她说的话就是福妃的意思,于是道:“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说完又长叹道:“同你们比,我实在没什么好争的,多不过是想要得个善终罢了。”
丽妃走后,薛姮照对福妃说:“茂陵郡主必然给了丽妃不少好处,看来贤妃那边可真是把他们哄转了。”
“贤妃善于收买人心,而且总能不露痕迹,这一点不佩服不成。”福妃说道,“前些日子听说端阳节六皇子夫妇去了她宫里,想必就是那时候用的功夫。”
“姚万仪的城府和贤妃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贤妃想要笼络和利用她简直易如反掌。”薛姮照轻笑道,“接下来的好戏一场接着一场,娘娘姑且瞧着吧!”
丽妃回到自己宫中,刚坐定就有人报,阳泽宫有人送果品来了。
“是张公公吗?快请进来。”丽妃此时很想有个能帮自己谋划的人在跟前。
随后果然张泽进来了。
丽妃便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对张泽说道:“我刚刚从芙蓉宫回来……”
说着便把茂灵郡主等人的事跟张泽说了一遍,问他:“你说我今日做的事可对吗?”
“娘娘如此行事,再妥帖不过了。”张泽听了之后说,“就咱们当今的情形来说,最好各方都不得罪。娘娘得皇上的恩宠,对其他人而言都是有用的。她们有求于娘娘,自然要给娘娘好处。且或多或少娘娘也就知道了她们的打算,一举数得。”
“我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她们几方已经把水搅浑了,我为什么不浑水摸鱼呢?”丽妃嘴上这么说,脸上却还是显出落寞的神情,“可终究我也只是一个跟着喝汤的罢了。”
“娘娘为什么这么说?咱们既然决定下水了,自然要争大的。”张泽劝她。
“争?我拿什么争?光是陛下的恩宠吗?”丽妃苦笑,“莫忘了老健春寒啊!”
这样的话,若是换成其他人说是要掉脑袋的,可是丽妃知道这句话跑不了,而且她也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话来了。
“娘娘短见了不是,”张泽依旧笑眯眯的,“您年轻貌美,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丽妃幽幽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年轻有什么用?”
“娘娘得这么想,杨贵妃当年若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也不能一朝选在君王侧呀。”张泽说着声音压得极低,只容丽妃听得见,“娘娘所求不过……”
丽妃听完他的话,整个人呆在原地好半天一动不动。
直到外头一声鸟叫,才将她惊得回过神来,看着张泽眼神又惊又怕:“你疯了吗?还是我疯了?”
“娘娘,你我都没疯,只是富贵险中求,不兵行险招,终究难保长久。”张泽万分恳切,“从来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