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的灯影微暗,无法穿林照影,隐约中,只有十数道身影御剑横空激荡的剑气返照交织。
顾余生手中木剑染血,以极快的速度击杀两名四剑门的弟子。
四剑门的弟子不由地面色一变,一个个踌躇不前。
一人大喝道:“怕什么,这小子被我们一路追杀,已是强弩之末,上,谁杀了他,夺回斩妖剑,就是四剑门的大功臣!”
话落。
原本迟疑的四剑门弟子,眼中再次冒出凶光。
“杀!”
又是一阵剑气荡空,黑夜明亮。
急促的剑与剑相碰之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有人惊慌道:“不好,他杀了鬼长老的亲传弟子!”
嘶。
黑夜下。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在悄然后退。
“结阵!”
又是一声厉喝传来。
四剑门活着的弟子,纷纷将灵气注入到手中剑,刹那间,长夜如昼!
四剑门用来对付强大妖兽的剑阵,此刻却用来对付顾余生。
处于剑阵中的顾余生,面色略微发白,刚才那一碗茶入腹,短暂的压制住体内的阴寒鬼气,感受着剑阵暗藏的杀机,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拖延下去,对自己极度不利。
想到此,顾余生将剑一竖,朵朵莲花瓣汇聚于剑尖,黑夜下,一朵青莲绽放!
直冲云霄。
“嗯?”
数十里外,御剑而行的鬼长老阴槐再一次看见那一道冲天剑气。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这小子,中了我的阴寒鬼气月许,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在这两州边境,本座可就没那么多忌惮了。”
阴槐冷笑一声,速度骤然加快,忽然,他的前方,出现一道身影,背对着他。
“谁!”
阴槐瞳孔一缩。
那人不答。
阴槐担心门下弟子失守,烦躁道:“闪开。”
他毅然拔剑。
一把鬼气森森的剑,穿透那一道身影。
然而,阴槐却眉头紧锁着,只见他所在的周围,咕咕咕的水声如沸腾一样。
那一道人影淡然而立:“滚回四剑门。”
“故弄玄虚!”
阴槐手中剑化作一具奇特的鬼影,凌空一剑挥舞!
可那鬼影手中的剑,才挥动到一半,就悄然消失。
只见两只枯瘦的手,钳住那无形之剑。
稍微用力,那剑便哀鸣一声,化作灰烟淡去。
同一时间。
阴槐手中的剑亦诡异般的折断。
心神受到牵连,不由地口吐一口黑血。
“这就是四剑门传承的鬼剑道?不过如此而已,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涉世未深的晚辈罢了,回去重修百年,或许能让我多看一眼。”
那一道身影微微变动,化作一滴水,于黑暗中,忽然钻入阴槐的眉心。
片刻后。
阴槐的气息直接跌落一个境界。
他的腹部处,丹田碎裂,灵气四溢,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哇!
阴槐口吐黑血。
跌落地面。
用断裂的剑支撑着身体。
他惊恐的看着山峦皆寂的尽头。
头也不回的向来的方向逃去。
茶肆的乔老头睁开眼,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他的目光落在那闪耀的莲花剑影上,眼中露出震惊:“老秦教的什么东西?”
当那一朵青莲散尽,周围的元灵紊乱,谁也无法施展御剑术。
有数名四剑门的修行者还活着,到了此时,双方都没有退路。
要么生。
要么死。
铮铮铮铮!
黑暗中的剑影铮鸣。
顾余生的身影不断变幻,那一把木剑明明已经无法绽放剑气,却依旧锐不可挡,一剑一剑的收割着他人的性命。
“十一。”
“十二。”
“十三。”
乔老头默默用手扣桌子,他不是计少年杀死多少人,而是在辨别少年用了多少基础剑招。
“十四。”
乔老头好似有些强迫症,数到十四的时候,端起茶,轻轻的喝了一口,好似眉间的皱纹都舒展了一些。
“一生背剑的老秦,竟会耗费如此心血培养一个人。”
乔老头面有沉吟。
要不要出手呢?
那少年此刻已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在战斗。
身上已经负了伤。
黑暗中。
少年又刺出一剑。
乔老头的眼睛一亮。
“十五。”
他的神色错愕。
缓缓放下手中茶。
不一会。
远处的打斗结束。
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握着的木剑在流血。
白色的衣袍染血。
手臂也在流血。
烛光下。
顾余生端起桌子上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
他的步履是如此的沉重。
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乔老头凝望着少年染血而苍白的脸,敲了敲桌子,说道:“顾白当年可没你这么惨,住下来,往日的情谊,还剩一些。”
顾余生微愣。
他默默跟在起身的卖茶翁身后,走进昏暗的房间。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乔老头指了指一间干净的房间,掌一盏灯挂在墙上,往木桶里倒一壶热水,刺鼻的药味随着升腾的水汽弥漫,“你体内的阴寒鬼气,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法子,你进了我的茶棚,就是贵客了,不用担心再有敌人来惹事,安心的住着。”
“谢谢。”
顾余生拱手,月许奔波,早已身心俱乏,他泡进药桶,顿时感觉麻木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药桶的温度在变低,卖茶翁往烧水的火炉里添了一些柴,热气顺着火龙炙烤着木桶下方,水温又渐渐的升起来。
即便如此。
顾余生的头发上,还是泛起层层寒霜,面色苍白无比。
卖茶翁手抚胡须,面有所思。
他转身走进后院,取来一包草药丢进药桶,默默在一旁打量盘坐的顾余生刀剑之伤迅速愈合。
片刻后。
卖茶翁开口道:“小子,你是不是掠夺了别人的什么东西?”
顾余生想了想,回答道:“回前辈,我杀了四方城主,抢了一把斩妖剑,四剑门的。”
“一把剑而已。”卖茶翁不以为意,但他表情一僵,瞪大眼睛,“等等,你杀了四方城的城主!那个姓万的?”
顾余生点头。
卖茶翁微愣后,哈哈大笑:“漂亮!”
顾余生总觉得眼前的老人家并不是夸自己。
感受着木桶中药力的神奇,顾余生问道:“前辈,您是何妨高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干了一件蠢事。”
卖茶翁走到木桶前,随手拿起顾余生放在一旁的木剑,细细打量,若有所悟:这就对了,原来这剑鞘是老秦打造,铭刻的剑纹着实不凡,对蕴养剑有极大的好处,可是,这小子体内的阴寒鬼气,不应该如此浓郁才对。
难道问题出在这把剑本身?
卖茶翁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随意去拔顾余生的剑。
他虽是少年郎。
却也是仗剑而行的剑客。
他的剑,同样值得尊重。
“我不连累前辈的。”顾余生回答道,“前辈,我父亲是不是有一样东西留在这里,如果是,请前辈还给我,天亮后我就走。”
卖茶翁哂然。
这小子,倒是个良善之人。
“是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藏着,不过,你不必急着走,我也不是怕事的人。”
卖茶翁把木剑递给顾余生。
“剑拔出来我瞧瞧。”
顾余生不解,但还是照做,轻轻的把木剑拔出来,那一把被雷道术法击打过的木剑,还残留着血腥气。
卖茶翁的目光落木剑上,凝看了片刻,双手抱怀,说道:“这把剑吸收了一些不该吸收的东西,它陪伴你一天,你体内的阴寒鬼气就会越积越深,把它丢了,你的伤势就能很快痊愈。”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下意识的把剑归鞘,紧握在手。
“前辈,这把剑,不能丢的,除非我真的死了。”
“那就留着。”
卖茶翁转身走出房间。
并不问缘由。
他在这条道旁贩卖热茶凉茶,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人生这条路,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
掌灯走到墙边,那一个书箱已经摆放了很多年。
卖茶翁在书箱前站了好一会。
负手走进房间,从床底找出一些书,在油灯下翻找了大半夜。
隔壁少年的呼吸声渐渐匀称。
卖茶翁又掌灯在门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那少年睡得并不算安稳,因为他双手把那一把木剑放在怀中搂着。
那剑中暗藏的魂剑鬼气,正一点点的侵入少年的体内。
“一把比命还重要的剑吗?”
卖茶翁喃喃自语,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清晨。
天渐渐明亮。
顾余生从房间走出来,昨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虽然体内的寒气依旧在,但顾余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修炼,就一定会把体内的寒气彻底驱除体外。
“醒了。”
专门烧火煮水的炉边,卖茶翁放下手上一本泛黄的书籍,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取来一个小土碗。
往里面洒几片茶叶。
“喝杯早茶先。”
顾余生握剑出院。
“多谢前辈。”
他并不喜欢喝茶,可能人生还年少的缘故,品不出其中的味来。
晨光熹微。
他拔出木剑,在那一棵凋谢的梨树前练剑。
卖茶翁坐在门槛处,看少年一剑慢过一剑,渐渐的,他神色变得严肃。
桌子上的茶凉了也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