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自然不知道莫凡尘为他束冠更深层次的用意,此时,他只觉手中戒尺,暗藏天地间最为玄妙的规则,山有多高,地有多广,海有多深!
这些,好似都是画卷中的圣人,用他手中尺子一点点量丈出来的。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智慧,也是人类的拓荒者。
山未必是真的有多高,而是有人不断的向上攀爬,路未必有多远,而是有先驱者在旅途,用脚步量丈这个世界,也许,他们没有到尽头,就已经倒下,可他们无悔!
戒尺光芒的世界五彩斑斓,顾余生的神识却陡然间如穿透一面镜子,进入到混沌蛮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依旧有无数先辈一点点的前行。
这是一个由愚昧,无知,到探索,追寻的漫长过程。
恍惚间,顾余生好似看见了一个时代,一个极为遥远的时代,圣人居于陋室,修行者不屈于命运,在那个幻境的时代,顾余生从典籍中认识的远古强大妖兽,犹自在圣人之侧懵懂坐听,未启灵智。
有高高在上的仙人以莫大神通,在村落间以山石雕刻为神袛。
未完全开智的众生虔诚参拜。
也有蛮横的妖兽,肆意的残害和支离着世界。
那漫天的光影如万花筒般闪动。
顾余生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如同时间的行者一样,漫步在历史的长河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顾余生好似感受到这奇特的世界苍穹,暗藏着危险,毁灭的气息。
但他秉持本心,如同时间的观察者。
忽然间,顾余生看见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他刚刚看见的一切,明明烙印在记忆深处,可随着那神秘光影的流动,他大脑中的记忆渐渐化作空白。
大千世界,化作一条条不同的路。
而顾余生就站在这些路的交汇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迷失?
不!
顾余生陡然间变得清醒。
那么多条道。
他自然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可他心中有剑。
剑缨锋芒之处,就是他前行的方向。
轰!
握着戒尺的顾余生,只不过是过了数息。
可他睁开眼的瞬间,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历史的沧桑。
大儒莫凡尘眉头紧锁。
他不明白为何如此。
但顾余生头顶上方的圣人之罚,依旧没有散去。
可他亦没能掌控那一把戒尺。
当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真实。
顾余生的大脑中,融为一体的天地人三魂,竟好似突然间变得轻灵了许多。
他寄托的本命瓶灵葫中,青莲魂烙印已经由原来的十瓣,变成了十二瓣,化作青莲一朵!
猛然间,顾余生心中一震,沐浴圣人皓辉,机遇不可求。
借助圣人的力量,将三魂送入自己的本命瓶!
“凝天地之清,汇于三魂,如风之积越厚,则可如鲲鹏凌九天之上!”
顾余生心中默念,他的三魂从灵葫中没入体内,化作他的人形虚影,身体之外,有一朵十二瓣的青莲包裹,朝那断裂的魂桥飞去!
离魂桥越近,顾余生越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可是,他感受到圣人的力量,那并非是实质的助力,而是一种极为飘渺的信仰。
手中的戒尺,可以规则一方,丈量世界,按照顾余生的猜想,圣人之尺,亦可为桥!
神海中。
顾余生断裂的魂桥如天堑,他心中所想那一把尺,那遥远的彼岸恍惚间变得一步可至!
顾余生三魂作青莲。
滴溜溜的旋转不定。
竟然真的越过那一道天堑。
不止如此。
那一把尺子,忽然间化作一座新魂桥,将顾余生的神魂与肉身之间最为神秘的交互连接起来。
嗡!
顾余生手上的戒尺陡然间消散。
照耀在顾余生身上的圣人之芒诡异般的全部没入体内。
当顾余生的青莲越过自己的神户之门,奔向他深眠的本命瓶时,那黑暗的世界,好似有一道潜伏多年的禁制被唤醒,试图将顾余生青莲包裹的魂魄夺走!
桀桀桀!
黑暗的世界,有一双眼睛睁开。
可没等顾余生看清对方的面容。
一股毁灭的力量,突兀间降临。
伴随着一声诡异的惨叫,黑暗的世界重现光明,顾余生在自己的神海深处,找到自己的本命瓶,赫然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鞘。
“奇怪。”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把剑鞘,陷入沉思。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悬停在他头顶上的圣人灭世之威,化作一个漩涡消散,如一阵风吹过。
莫凡尘站在原地。
目光复杂的审视着顾余生。
从结果来看。
顾余生通过了圣人问心关。
他也莫名的松一口气,到此时,莫凡尘才懂自己复杂的内心。
只是……
刚才这小子身上,似乎发生了连他也无法探知的事情。
似乎是一场机缘?
可他又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莫凡尘若有所感的凝望青萍山的天空,刚刚还青天朗朗,在悄无声息间,已然黑云密布。
莫凡尘看一眼桃花小峰方向,隐约有些担忧。
他袖子一抬,一道浩然之气打在顾余生的身上。
“醒来!”
顾余生身体猛然一激灵,眼睛由茫然到清澈,他拱手作揖道:“莫先生。”
“好,好,好。”
莫凡尘意味深长的叫了三个好。
从另外一个礼童的盘子中拿起一条束发丝带,将顾余生的长发束起。
“从此刻起,你已到斩妖之年,世上的修行者,没有义务在护你性命,你将面临充满着荆棘和未知的世界,这才是束冠真正的意义。”莫凡尘说到此,微微沉吟,“原本我要为你赐字,可我未曾与你有半天师徒之缘,你就以本名顾余生行天下,希望有朝一日,世人会记住这个名字。”
“多谢莫先生。”
顾余生再次行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在寻找什么。
莫凡尘神色肃然,转身走向台子,“虽然老夫为你束冠,可当日在桃花小峰说过的话,依旧是老夫的立场,半点未曾改变,此刻的你固然万众瞩目,可接下来你要面临的,却是世人万般的眼神,其中滋味,就当是你束冠之后,要面对的人生第一步。”
莫凡尘说完,手一抬,一道浩然之气洒遍整个演武场,他如一阵清风,身影原地消散不见。
随着莫凡尘消失。
在场所有静默的人,身上的禁制消散,刚刚顾余生经历的一切,看似漫长,可实际上,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不!!”
一道暴怒之声盖过所有的嘈杂,震惊,惊愕,议论和窃语。
楚尘猛然向前奔跑要奔向那个他以为属于他荣耀的台子,身体刚刚恢复,却猛然间跌倒磕碰在台子上!
“这不是真的!”
楚尘目眦欲裂,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头顶的丝带。
尽管,那丝带只是平民,书生束发之用。
可在楚尘看来,那丝带的存在,就是对他无尽的侮辱!
气息紊乱,真气暴走,楚尘头发披散,回眸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明明这些人的眼神,在没多久前,还是那么的称赞,敬畏,期待,羡慕,追捧。
可现在。
楚尘只看见了这些人眼中的审视。
他们在看一场笑话!
原本。
他今天本来是这个台子上,最为耀眼的人。
可没想到,老天竟然安排了这样一场闹剧。
“顾余生!”
楚尘牙齿都快咬出血来,眼里布满血丝,他站起来,想要上台子,终结这一切。
然而。
他眼前的台子,忽然间化作一道道墨光。
赫然是莫凡尘以笔作画,以浩然之气画出来的高台!
它存在时,是优行之物。
它散去时,化作漫天的墨汁!
随之零落的。
还有一张羊皮纸。
猝不及防间。
楚尘被墨汁沾染一身,斑斑点点。
他华丽的莽服,全是墨渍!
“呵……哈哈哈!”
楚尘伸手一抹自己的脸,双手满是墨汁,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鲜血从嘴中吐出。
“殿下!”
人群中,有人惊呼。
可有一道身影更快,那身边的杨公公,化作一缕阴柔之风,将楚尘裹夹其中。
眼前的这场合。
楚尘片刻不能待。
就算是杀了顾余生,亦无济于事。
更何况,刚刚由大儒束冠之人,谁敢那么做,不等于是打莫凡尘的脸吗!
“殿下,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杨公公手指按在楚尘的某个穴位,让他无法咆哮失态,离去时,他用一个森寒的目光,扫了雷江横一眼。
处于呆愣中的雷江横,惊出一身冷汗后。
瞬间清醒!
他明白,这个烂摊子,虽然不是他造成的,却要他来收尾了,不是给杨公公一个交代,也不是给楚尘一个交代,而是要给玄龙王朝一个满意的交代!
嘶!
雷江横深吸一口气。
感觉肺都快烧起来了,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忽然间,他看见陆展之子陆晨。
电光火石之间。
雷江横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手中的棋子,是时候落下一子了!
唰。
雷江横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陆晨身边,他伸手擒住陆晨的肩膀,用极其冰冷的声音道:“杀了顾余生,我收你为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