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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福嗣这么一抽,民部侍郎韦津立即大惊失色道:
“快传太医,将人带下去医治。”
人家这都是私底下约好的,韦福嗣这是传递信号呢,意思是别特么指望我了,赶紧把我弄出去。
人成了这样,不管是真是假,杨广也肯定不会让韦福嗣继续呆在大殿,于是令侍卫将人给抬出去,交给太医署。
这下好了,就剩下韦义节了,他是太子妃韦盈的亲哥哥,杨岳媳妇的亲弟弟。
他现在非常虚,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大老的口诛笔伐,不好扛啊。
只见他朝着杨广磕头道:“臣所做的一切,都属分内之事,然有操之过急之嫌,以至于河北生乱,请陛下治罪。”
这种主动请罪的方式,其实非常保险,早早分摊点罪名,自己就可以滚下去了,若是一直呆在这里,被高熲、裴矩牛弘等人揪着不放,鬼知道会给他扣多大的罪。
韦津、韦贞等人也站出来,希望杨广治罪韦义节。
他们俩出来是表明一个态度,我们这边已经顶罪,你们要是还不依不饶,咱们就撕破脸。
韦贞是支持杨铭的,但是他不能坐视族内的子弟损失过重,韦福嗣韦义节这都是家族的后起之秀,必须保。
人家这是划出道来了,你们是要往死的干,还是留个余地,你们自己决定吧。
高熲肯定不愿意把京兆韦氏给逼急了,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若是开皇年间,高熲能把这俩人整死。
有独孤加罗坐镇的朝堂,高熲是没有对手的。
所以秦王党这边,选择了沉默,算是高抬贵手,放两人一马,因为裴矩他们也清楚,两人获罪太大,杨暕的罪名就小,这不符合他们的既定战略。
这时候,杨广冷哼道:
“朕的国策,下面总是有一些人阳奉阴违,将朕的爱民之心漠然置之,汝二人处事屡屡急躁,难堪大任,怎可担任中枢要职?即日退出尚书省,添为候补,今后酌情补录。”
好了,民部户部司两个正五品的侍郎,就这么被免职了。
看上去,杨广的处罚好像太轻了点,是的,人家两人的姓氏就已经决定了,只要不是谋反,就死不了。
大隋是门阀天下,而韦福嗣和韦义节,是京兆韦下一代当中少数进入中枢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便是家族未来的门面,杨广一清二楚,所以虽然免官,却还是来了一句酌情补录,也是为了照顾京兆韦的面子。
因为眼下皇帝用人,主要还得依靠关中世家,也只有关中世家能把事情办漂亮。
韦氏兄弟还是占了那条:于上有功,于下有罪,所以不会被怎么样。
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杨广本人。
高熲开始主攻宇文述,道:“河间郡,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郡内十三个县,户籍百姓不过四十八万人,民部定下的征调数额足足八万,试问许国公,你觉得这个数量,合适吗?”
高熲曾经是尚书左仆射,虽然不管民部,但人家对民部的事情了如指掌,百官之首经略天下,大隋各个州郡的情况,都在高熲的脑子里。
宇文述答道:“所有的征调数额,只是初选方案,后来分发各地时,都会因地制宜,河间郡最后仍是能凑出八万人,说明民部当初的预桉是合理的。”
“真的合理吗?”杨玄感站出来道:
“河间太守杨万石接到民部奏报之后,第一时间便上书状告许国公,河间郡丁男,总计七万五千余人,除此之外皆为老弱妇孺,你一下子调走了八万人,以至于耕田荒废,百业凋敝,民乱四起,亏你能说得出合理二字。”
杨玄感虽然比宇文述小了二十多岁,但两人无论爵位官位,都是平级,甚至杨玄感更高,因为人家是楚国公,宇文述是许国公。
河间郡的人口统计,在民部的备档,是四十八万人,实际上应该有七八十万,甚至更多,首先部曲奴婢不被列入户籍,再者,地方家族也一直在隐瞒人口。
宇文述当初也是针对这一点,提出的八万人,他觉得河间郡完全可以供给足额民力。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世家大族不出人,而他们又隐瞒了大量的户籍,隐瞒户籍是为了逃税,有些家族隐瞒的人口,甚至多达数万人。
河北三大家族,两崔一卢,隐瞒的户籍人口,加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
宇文述冷笑道:“杨万石还有脸告我?他的河间郡都被叛军给攻下来了,他这个太守犹如丧家之犬,左奔右逃,小命才得以残存,按律,丢城失地,当立即处斩。”
说着,宇文述看向大理寺卿郑善果,道:“大理寺到现在还没有拿人,让人匪夷所思。”
郑善果道:“地方太守,皆由陛下任命,拿不拿人,大理寺说了不算。”
宇文述起身朝杨广道:“臣请即刻缉拿罪臣杨万石。”
“准了!”杨广沉声道:“刑部现在就安排人手,将这个蠢货给朕押回京师。”
刑部尚书长孙炽起身领旨,开始安排外面的刑部官员,出门抓人。
杨万石肯定是跑不了,他错就错在没有抵抗,就把河间的首府给丢了。
大隋就是这样,哪怕你打输了,但你不能打都不打就开熘跑路,好在杨万石后来有立功表现,家族这边也很给力,所以罪名不会很大。
同样是丢城失地的崔弘峻,就要轻很多,因为人家打了,还被俘了,态度是端正的。
不打就跑这样的口子不能开,否则以后都会有样学样。
这样一来,韦家损失两个,杨家损失一个,各有伤亡。
牛弘冷笑道:“我们还是接着说一说许国公的事情吧,此番南北运河,河北奉献空前,损失也空前,许国公作为民部尚书,征调民夫粮食,你都管了,那么这个责任,恐怕户部两个侍郎,担不了吧?”
“一个高熲,一个你,总是揪着老夫不放,”宇文述冷笑道:
“你们别忘了,我也跟着陛下北巡了,河北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多少,民部涉事的两个官员已经被陛下治罪了,你们还要怎样?”
高熲冷哼道:“杨万石状告许国公的那封奏疏,我刚才也看了,上面直呼你为国贼,我觉得极为妥当,魏征的供词,也称许国公为河北之乱的次恶,民心如此,许国公是否考虑主动请罪?”
“一个大放厥词的犬吠之徒,也可以代表民心?”宇文述挑眉道。
一直做为旁观者的魏征直接道:“民心几何,陛下派贤良之臣巡视河北,便可窥得真貌。”
“你给我闭嘴!”说罢,宇文述直接朝杨广道:“臣请立刻诛杀此狂妄之徒。”
裴矩见状,正打算开口保人,却见杨广抬起了手臂,分别朝两个儿子看了一眼,道:
“人家骂的是你们俩,你们觉得,该不该杀?”
杨暕直接冷笑道:“早该杀了,这样的人都不应该带进皇城,魑魅魍魉,污了这威仪庄重之地。”
杨铭道:“虽是狂悖,却也是为民请命,儿臣阅其辱骂之言,触目惊心,只觉羞愧,河北今日之局面,儿臣也难辞其咎,愿举荐民部侍郎裴蕴为河北巡查使,纠察官员,视察民情。”
“老三你什么意思?”杨暕冷笑道:“你是不觉得他骂你的那些话不痛不痒,而骂我的则是极尽诋毁之能事,你让他活着,不就是想往我脸上泼脏水吗?”
“齐王此言大谬,”魏征道:“我于刑部的供词当中,称宇文述为次恶,而首恶,就是齐王殿下。”
我草泥马!杨暕起身扑向魏征,抬腿就是一个飞脚,直接将魏征踢翻在地,然后又接连补了几脚,每一脚都是踢的要害位置。
“放肆!”杨广顿时大怒:“身为皇子,与一介平民逞口舌之争,成何体统?”
杨暕这才收手,愤愤然的返回原位坐下。
魏征被踢到脸、胸口,外加小弟弟,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杨广皱眉片刻,澹澹道:“一个要杀,一个不愿杀,那朕就取中,将此人贬为秦王府奴婢,让他好好看看,朕的儿子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然后,魏征就被侍卫给抬下去了,他的历史使命算是完成了。
这时候,杨玄感站出来道:
“河北之乱,民部难逃罪责,臣请革去宇文述民部尚书一职。”
“臣附议!”高熲起身道。
“臣亦附议!”牛弘道。
接着,苏威、裴矩、杨恭仁、杨文思、卢楚、杨义臣、裴蕴等等,也都附议。
尚书省左右仆射一致反宇文述,他想继续呆在民部,已经不可能了。
宇文述也知道,自己完蛋了,这个位置保不住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顶,能帮杨暕顶掉多少罪名。
杨广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道:
“许国公难辞其咎,民部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了,调任清河太守崔仲方,补任民部尚书。”
这道圣旨一下,博陵崔家的又一位大老,就要返回中枢了。
崔仲方是博陵崔,但却在清河郡当太守,这其实很正常,还是制衡,当地人不能做当地最大的官,这是华夏历来的传统,因为怕你在地方尾大不掉,形成气候。
正如地方外放主官每几年就要更换一次,是一个道理,你在一个位置上干的太久,对地方的把控就越大,朝廷政令就无法在地方有效施行,对于皇家统治是不利的。
崔仲方是一个非常牛逼的人物,北周灭齐之策,他提出来的,大隋皇朝属五行之中的火德,他提出来的,三省六部的官制,也是他提出来的,平陈之策,还是他提出来的。
崔仲方在开皇年间,先后担任过民部、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太常寺卿,爵位为固安县公。
这个人,出身博陵崔氏第二房,唐初高士廉主编的《氏族志》当中,他这一房被列为门阀第一等,中晚唐时期,更是被称为“天下士族之冠”。
而崔仲方,就是博陵崔氏当下的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