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狼苏醒了，睁开疲惫的眼睛，瞳孔焦距还是涣散状态。
他在想什么，哦对，他在想受伤前的画面。
那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岛屿。
那无数畸形怪异的人类。
那被践踏在脚下的太阳旗。
那个曾经是个国家的世界。
无数畸形人类从四面八方涌来，张牙舞爪。
张着几百颗坚锐，迟钝，修长，巨大的牙齿，
舞着十几根软趴趴的触手手臂。
愤怒咆哮的孙九凤，锋芒毕露的刀光剑影。
沉默如山，两把黑金古刀不断向前的李穹兵。
还有陈牛，霸主，背着自己逃向海岸边。
意识朦胧，鲜血横流的时候，他看见孙九凤和李穹兵像是两尊孤独的战神般应对着山林呼啸，隐约还看见山林之上，站着一个手拿着奇怪碎片的白色影子。
我应该是被那些畸形人类咬烂了胸膛......
想起来了，我的确被他们咬烂了胸膛，折断了双腿，还亲眼看见他们为了我的一块血肉而互相争抢撕咬，亲眼看见他们抱着我的腿骨啃咬，到处都是血，连血管里都是浑浊的血。
花狼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这时候他才恢复清醒，下意识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膛，眼睛看向自己的双腿。
哎？
花狼露出诧异的表情。
自己的胸膛，怎么看起来好好地？
还有自己的双腿，腿骨还在大腿里？
吱......
病房门被微微推开，墨瞳面色复杂地站在门口，黑长直的长发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清冷。
“等你伤好了就去看看林啸。”
墨瞳没有多说什么。
花狼隐隐感到有些不好。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发现自己的双腿好像很陌生，总有种不习惯的奇怪感觉。
“等你伤好了，再去看林啸！”墨瞳一把按住花狼，认真说道：“我是认真说的。”
看着如此表情的墨瞳，花狼咽了口唾沫，讪讪一笑，乖乖躺下。
躺了八小时后，花狼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起床了，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彷徨和好奇，跌跌撞撞爬起床，跌跌撞撞沿着走廊寻找。
“花狼哥，找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在月光下响起。
花狼莫名感到心脏朦猛然停止跳动。
他呼吸困难地看着眼前坐着轮椅的林啸。
看着林啸那两条空荡荡的裤腿。
以及那看起来就软塌塌的上衣。
花狼颤抖着走向林啸，蹲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摸到了空荡荡的裤腿，那一刻他泪如泉涌，像是小孩子般捂着脸痛哭起来，透明的眼泪伴随着痛苦的呜咽声，在这寂静的走廊微微回荡。
走廊的尽头，拐弯处。
一大群人静静站在那里，没有露面。
秦吒紧紧咬着嘴唇，满嘴都是刺眼的血。
黄泉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青得恐怖。
孙圣靠在墙壁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张虎军蹲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刀腿，神情痛苦，但若有所思。
墨瞳紧紧捏着手里的手术报告，神色怅然若失。
花狼活过来了，但怎么感觉，又失去了很多东西？
“哭什么啊？”
林啸露出诧异表情，但很快笑意温柔，伸出手掌，明明自己才是孩子，却像个大人一样轻轻抚摸着花狼的脑袋，轻声说：“大家都还活着，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哭什么呢？”
花狼泪流满面，看着自己的腿，从未有这一刻，自己如此痛恨自己的腿，自责，愧疚，痛苦，不忍等等情绪将他吞没，使他不由自主地诞生一个恐怖的想法。
花狼想要拔刀，却发现身边没有刀，于是他紧紧攥着拳头，像是对待仇人一般砸在自己的腿上，两秒钟内，一拳接着一拳，每一拳都用尽了全力，每一拳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腿砸断。
“别这样！”林啸抱住花狼的脑袋，低声吼道：“别这样！”
“花狼哥，听话！”
花狼的痛苦呜咽变成了哀嚎，在狂涌的泪水中，他像是疯了般挣扎。
“我把你的腿还给你，让我把你的腿，还给你啊！”
林啸更加用力抱住花狼，语气疲惫道：“花狼哥，别这样，我太累了，经不住你这样折腾。”
花狼彻底崩溃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任谁见了，都想不到这是监审殿第一监统长花狼。
走廊拐角里，看着这一幕，墨瞳刺进手掌心的指甲缓缓拔出，鲜艳的血落在地面上，她望着清冷月亮无言，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
疲惫的夜，疲惫的月光，疲惫的人儿。
自愿献出来的双腿，成了监审殿抹不去的伤悲。
但更大的伤悲，花狼在无意间碰到林啸的上衣时才发现，
他的嚎啕声猛然中断，瞪大着眼睛，似乎不可置信，颤抖伸手向林啸的上衣。
但是却被林啸不着痕迹地挡住了。
“花狼哥，我先回去休息了。”林啸脸色苍白地说：“推我进去休息，晚上......有点冷了。”
花狼跌跌撞撞起身，擦去眼泪，颤抖着把林啸推进病房，然后就想要去找主治医生，但是再次被林啸拦住。
“花狼哥，在这里跟我讲讲东海的事情。”
月光覆盖脸庞，林啸的脸看起来更加惨白。
花狼像是丢了魂的木偶，呆呆坐在林啸身边，干燥的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就讲讲你们，进，进了东海，以，以后的事情......”林啸断断续续地说道。
花狼呆滞麻木地开口：“我们绕过百脚大乌贼聚集的海域，不断向东海深处探索，最终登上了那座曾经被称为东瀛的岛屿，看到了很多畸形恐怖的生物......”
深夜，故事讲完了，林啸睡着了。
花狼颤巍巍捏住林啸的上衣，咬着牙纠结了很久，最终缓缓掀开。
那晚，花狼像是疯了，眼睛血红，分不清护士还是医生，只要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就会立刻跪在地上，疯了般磕头，满脸的哀求，翻来覆去，只哀求着一句话。
“我求求你们，救我弟弟，救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