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走出办公室,钟惠民就关上门,然后叫施在田坐下来,还很客气地给他沏上一杯茶,继而问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施在田第一句话就讲,钟老板,你犯了死罪。
钟惠民面色如土,他当然想起来了曾指使手下将房屋拆迁钉子户艾泗活活烧死,为此还经常做艾泗的亡灵找他索命的噩梦。虽然后来也做了一些善事,特别是在李家湾村盖了一座庙,但这都不足以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这会儿,钟惠民恐慌地问,施教授,我一直跟你人生面不熟,而且不在一块地方生活,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把我做的这件恶事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施在田不正面回答,只说,你可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干这种灭绝人性的坏事,就算你的心腹知道,不外传,瞒过了司法部门,逃避了国法的制裁,但是你瞒不过天地鬼神,逃避不了阴法的制裁。明确告诉你!你来日不多了,不久冥府的阎罗王就要派勾使来拘你的魂,要你的命。
钟惠民吓得身子战栗,双膝跪下,望着施在田说,施教授,有救没救?施在田说,照说是没救了,在阴界你的名字上都挂了白旗。不过,我念及你出资给李家湾村盖了一座庙,加上山西省五台山派来了一位高僧,经常做法布施,劝化了许多人,其中也有你的功德,因此我专门修了一份奏折,托城隍到冥府去为你请功,阎罗王才答应免除你的死罪。
听到这里,钟惠民鸡啄米样地给施在田磕头,嘴里说,施教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都满足你。
施在田冷冷地说,施老板,我倒不是来找你敲诈,就个人来讲,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不存在需要你满足我什么。别磕头了,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钟惠民站起身子,头还是低着。他说,施教授那我该怎样感谢你。
不需要你感谢。施在田严肃地讲,你虽然免除了死罪,但活罪不可免。
钟惠民又紧张起来,但是比开始的紧张略松弛些。他说,施教授活罪我愿意受,多受点活罪,一来可抵消我的过恶,二来也能慢慢地排遣死者对我的积怨。
你应该如何受活罪呢?施在田不再绕弯子,就直接告诉他,要达到冥府提出的三个条件:一是投案自首;二是安抚死者家属,依法补偿经济损失;三是坚持行善积德。
钟惠民点点头,又抬起头说,施教授,后两个条件,我办得到,只是头一个条件要做到有些为难。
施在田皱着眉讲,头一条件是关键,你不做到,如何消罪?你若做不到,阎罗王就要派勾使来找你索命。
你还不清楚,那个受害人艾泗的亡灵常到阎王殿前击鼓鸣冤,阴司受理案情后,已作出让你受死的决定。通过城隍的交涉,现在提出这三点要求,你还犹豫,那就算了,我施某也管不了啦!
见施在田转身就要开门离开,钟惠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施教授,我是这么想,要是我投案自首了,我担心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就算阴间的司法部门念我积了功德不向我索命,免我死罪,要是阳间的司法部门判我死刑,那该怎么办?
施在田无声地笑,还摇头,说既然阴间的司法部门能够免除你的死罪,阳间的司法部门也必然会免除你的死罪。你要知道阴司具有神力,可以左右阳司。阴性的也是精神的,精神的可以影响物质的。钟惠民,你放心地去投案自首!
可以。钟惠民松开那只抓住施在田胳膊的手,把手捏成一个拳头,在鬓边晃了晃,发誓似的说,施教授我听你的,去投案自首。
不过,我要先安抚死者家属,死者家属一直在寻找死者,也不知死者是死是活,想起来挺可怜的,我就补偿死者家属一百万!但开始只能作为义捐的形式给,否则死者家属一旦知道真相,他们的情绪一激动,可能钱都不会要,还会找我拼命。
你还蛮会保命呢!就按你所想的办。把死者家属的事处理好后,你再去投案自首。施在田同意他的想法。离开时,还与钟惠民握着手说,你还可以给死者立一个灵位,在死者的灵位前忏悔罪过,争取死者的原谅。
艾泗死得很惨,但他的家人不知道。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是个独崽,脾气很倔,凡事不讲理。正因为这,钟惠民就指使手下把他烧死了。
他尚未结婚,年迈的父母见他好久没有回家,还以为他在外面务工或浪荡去了,根本没有想到,他已不在人世。
钟惠民当时在做房地产开发,许多人的工作都做通了,唯独艾泗父母的工作做不通,他们就咬住一句话,要拆我们家的老屋,除非等儿子艾泗回来,还说他们年老了做不了主。可是儿子一直不回。
一晃四个月过去了,当时性格暴戾的钟惠民偶尔良心发现,敢情他们的儿子被他指使人烧死了,他便出于一种赎罪的心理对这俩老特别善待,专门送一个套间给他们住,里面的家什一应俱全,水电配备到位,比原来住的土砖屋强得多。于是,钟惠民再来做拆迁工作,他们就同意了。
一晃三年,两老的儿子杳无音讯。有一天,针惠民将一个100万元的存折送给俩老,说这笔巨款,是他们在外面发迹了的儿子委托他钟惠民送来的。俩老不太相信,但存折是真的,还特地到所属银行核查,存折里确有100万。
艾父高兴地说,儿子给我们俩老的养老金都是上百万,他至少赚了上千万,要不,咋这么舍得?
其实,这是钟惠民投案自首之前的赎罪举动。他在自己办公室的后厢房,还供了死者艾泗的灵位,在灵位前长跪几个小时,腿都快跪麻了,才站起来前去投案自首。
让钟惠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被县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原因是作案手段太残忍,影响恶劣。他至此开始怀疑施在田说的话,甚至后悔不该听他的话,不该投案自首。
要是把这事一直隐瞒着应该说能够混过去,时间久了,不就风平浪静了?至于施在田说的阎罗王下令勾使找他索命,可信吗?
他一直都在怀疑,尽管做了那种伤天害理的恶事内心不安,却也没想过投案自首。
困在囹圄中的钟惠民考虑到这些,倒对施在田有点恨意。眼下不光是自己被绳之以法,就连跟随他杀人并且纵火毁尸灭迹的三四个手下,也都被抓进了牢房。有的判7年,有的判10年,有的判无期,唯有他判了死刑。
他感觉自己后来出资给李家湾村盖一座庙,都白盖了,对自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可是在临刑前的一天晚上,一个狱警来到钟惠民的监号,对他说,我今晚来跟你报喜,今天法院里的法官讨论了一下午,最后决定将你的死刑改判无期徒刑,如果你好好改造,无期又可以改判有期。
作为犯人一直在忏悔的已剃成光头的钟惠民,手摸光溜溜的后脑勺问道,警官,我不明白,我被关押不太久,改造时间也短,不存在表现好坏,怎么就将我的死罪改判成无期了呢?
那狱警说,你有所不知,就在昨天上午,李家湾村和周边村的村民上千人跪在县法院门前,要求给你免除死刑,原因是你弃恶从善,单说给李家湾村盖了一座庙,留住了一位高僧,经常下山讲经说法,就教化了无数人。
现在李家湾村和周边村的治安环境较以往好多了,几乎是零发案,这也有你的功劳。更让人感动的是,你良心发现后,为了暗中赎罪,还给受害者的家里补偿了一百万,这个补偿费远高于国家对于类似案件处理的民事补偿标准。
所以受害者艾泗的父亲本该仇恨你的,却没有仇恨,照样参与到几千人中,要求法官免除你的死刑……
听到这里,心存感恩的钟惠民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还真被施教授说对了,投案自首是正确的。
后来,钟惠民在狱中又立了一次大功,他的无期徒刑又改判为有期徒刑10年。刑满释放后,许多人不理解,认为他以前当老板有钱,一定是行贿了看守所里的警官,要不,怎么出来得这么快呢?
其实不是这样的,是警官把他作为狱中的眼线或耳目,他起到了重大作用。那次,一帮劫匪都抓进了号子,成为正在改造的服刑犯人。为首的犯人刘把子,密谋袭警越狱,钟惠民也被其笼络为越狱者之一。
就在越狱事件即将发生之际,钟惠民暗中透露了情报,于是,警方让刘把子一伙性质恶劣的蠢蠢欲动的企图成了一场白日梦。
出狱后的钟惠民逢人就说,他非常感恩L省医科大学教授施在田,要不是听他的话,投案自首,悔过自新,我钟某就没有今天。
有人插话,你应该好好酬谢施教授。钟惠民点过头,马上行动,他到乡下买到1000个土鸡蛋,封装好,用专车送达。未料,施在田婉拒,皱着眉问道,钟惠民,还记得当初你承诺的第三个条件吗?
钟惠民摸着脑壳想了一会儿,说记得,坚持行善积德。
对呀!这么多土鸡蛋可以送给福利院老人吃,那叫行善积德,你送给我,不叫行善积德,叫所谓的酬谢,我不需要你酬谢。施在田这么讲,态度鲜明。
钟惠民虽然说好,但是口气有些勉强,显然他对坚持行善积德,心存疑义,甚至暗里发问:不坚持行善积德不行吗?
施在田明白他的想法,就明确告诉钟惠民:你只有坚持做善事,并且把做善事的功德回向曾经被你害死的艾泗,他的亡灵就不会找你的麻烦。就算还想找你的麻烦,冥冥中的善神也会从中斡旋、调解,让你平安无事。
我明白了,施教授。钟惠民说着,很恭敬地向施在田拱手施礼。
钟惠民清楚,自己虽然刑满释放了,但是身体还是不太舒服,心里有点痛,像火烧一样痛,但痛的时间短,他也就忍了。
那次上医院拍片检查,又照不出什么东西,应该说没有病!可是心里痛的症状又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