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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传薪的话,杜立三听懂了。
他捉摸了一下:“赵先生,去长-春府倒卖元豆如何?我听闻,许多商贾买青苗,五谷之产以元豆为最,豆粮、豆饼堆积如山,每日在南满铁路站运两千辆车之多,许多运到了大-连、营-口,又以英商怡和洋行收购最多,这泼天的财富啊……”
赵传薪能理解杜立三的心痒难耐。
此时长-春府的大豆交易,就是原始的期货。
所谓买青苗,就是我提前预定,你尽管种,别管出多少粮,都按照契约进行交割。
这是由严重内卷产生的期货交易。
这其中还涉及到炒作等等。
大豆买卖本身赚钱,加带了点赌博的性质后,更让人眼珠子发红。
可赵传薪却不感兴趣,也不能让杜立三把钱大肆挥霍到这上面去。
他老神在在的说:“期豆合卯,里面有太多的猫腻。涉及到大比的银子,有人敢铤而走险吃里扒外,勾结洋人暗抬市价。你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
但他还是为难道:“可我什么都不懂……”
杜立三听的脑瓜子嗡嗡地。
赵传薪其实想给胪滨府拉投资,越多越好。
赵传薪又给他讲物流的定义和潜力。
赵传薪庞大的人脉和各种资源,镇住了杜立三。
再说大块胰子,传统制胰子法造出的胰子很小,颜色难看,产量微薄,唯一优点就是好用。
什么绿林草莽,跟这比判若云泥。
他先给杜立三解释以上种种好处,然后说:“汉口有铁厂,我有股份。我在汉口有一座专门研究和生产机械的学院,可以给你以国外进口三分之一乃至更便宜的价格造机器,包售后,包技术。运输器械,我有船,记得我抢来的二辰丸号吗?咱们完全可以做到成本价运输。至于招工,我会让官货局配合你。银子,你总归有吧?如果缺银子,到时候可以去胪滨府银行和鹿岗镇银行验资质,做抵押贷款……”
譬如火柴厂,赵传薪收回了大兴-安岭沿途地带,一直到扎-兰屯,随便找一处建厂,就地取材,东清铁路直接装车,整个流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总之,你能打通关外三省线路,不但能解决你手底下那些惹是生非之徒,财源广进更不在话下。等汉口那边造出了车,到时候路上全是你的物流公司的卡车,想想那场面有多壮观?不比你占山为王要更霸气,更有牌面?”
但化学法,同样材料同时制胰子和洋蜡,用机器轧,产量大,个头大,而且还能印上美轮美奂的图案,使其具备品牌效应。
那附近现有的火柴厂怎么办?
呵呵,那基本都是沙俄人建的,赵传薪表示那都是违规建厂,须予以拆除。
“最后,所产货物若是没有销路又当如何?”
如果赵传薪所言非虚,那去胪滨府投资,岂不是坐等收银子?
“赵先生,创办实业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能多投建几個厂子么?”
赵传薪忽悠他去干物流,主要是想摆脱对龙江府广信公司的物流系统的依赖。
毕竟双方将在货币上针锋相对,属于竞争关系,早晚会闹的很僵。
杜立三都麻了。
“贪多嚼不烂,你还是先从小做起,可如果你就是觉得自己财力雄厚,有使不完的精力,那我建议你除了建厂外,再去研究研究物流。”
“开平煤矿是我的,如果开平煤矿不够,开滦矿物股份有限公司的总办周学熙是我大侄子,要煤,一句话的事情,直接给小鬼子的南满铁路断供都没问题。”
杜立三抓了抓像是寸头一样的脑门,那是因为没来得及剃前额头发。
至于油坊,用蒸汽机建火磨坊离不开水,胪滨府地区水资源丰富,尤其便利。
我焯……
他绞尽脑汁也不想出项目,赵传薪随口就说出了六七样。
“何为物流?”
杜立三满脸可惜:“那我该做什么?”
这是从生到死一条龙服务啊。
嘴上却道:“好说好说,看见你们一个个活的好好地,我就心满意足了。绺子土匪没啥意思,当就当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希望你日后发家,不要忘记这句话。”
他说话,好使!
赵传薪露出了巨开心的笑:“这便不得不提我将新建一家公司,叫互联网公司,你可以理解为新型报业。广告伱懂吗?广而告之。明年,我们决定在胪滨府的两座城池,外面有龙江府,吉-林,长-春府,鹿岗镇,延边,奉天,天-津卫,兰-州府,凉州城,汉口,苏杭,上-海,港岛和澳岛这些地方开设分公司。只要你在互联网公司投放广告,你的商品品牌,会在同一天被这些城市当地百姓和商贾所知道。”
“呵呵。”赵传薪笑了:“这个时代,到处都是新赛道,你偏偏去挤独木桥,多想不开啊。胪滨府百废待举,你去造玻璃,加工皮革羊毛,建火柴厂,烧制红砖,用西洋化学法制造洋蜡和肥皂搞那种雕刻精美图案的大块胰子,去建油坊,哪怕去炸制方便面都大有可为。”
杜立三这两年没白混,他还有个顾虑:“许多项目要用到煤炭,若是胪滨府产煤量,不足以支撑各等产业如何?”
至于这些机器从哪取?
赵传薪也有话说。
关键赵传薪的大名在绿林中也是振聋发聩的,谁敢不卖“关外一点红”面子试试?
他激动的起身,此时当吟诗半句:“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赵先生,杜某能有今日,全靠赵先生帮衬,来日必有厚报。”
杜立三听了,心中翻江倒海。
胪滨府一带牛羊众多,羊油也可以就地取材,又有东清铁路方便至极。
杜立三难免生了贪心。
赵传薪心说你他妈还挺不要脸,杜甫姓杜你也姓杜,直接将杜甫的诗占为己有是吧?
赵传薪循循善诱,引导杜立三去想象,差点将这货给忽悠瘸了。
任何时代,颜值都是很重要的一项标准,赵传薪可以预期这项目能赚翻了。
他说的的这些项目,基本与胪滨府的地理环境和资源相得益彰。
我焯……
杜立三呆立当场,喃喃自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说得好!”
出身绿林,当初带人和俄人干仗,他也自诩正义。
可终究还是要干些龌龊的勾当来维持生计。
所以毁誉参半。
但是现在他大可以只干好事,不做坏事。
他杜立三竟然也有翻身日?
这种事不经想,越想越上头。
此时,姜明辛拉着赵传薪胳膊:“大大,大大,你给我给我带来木片了吗?”
赵传薪乐呵呵掏出三张木片,递给姜明辛。
姜明辛接过,立即跑到一旁去。
周围鼻涕娃轰然围拢:“给俺看看……”
项羽,武力值95。
冉闵,武力值95。
霍去病,武力值90。
“哈哈,我的最厉害!”姜明辛举着木片叫嚣。
“俺跟你换。”
“不换!”
杜立三被闹哄声打断思绪,感觉很不尽兴。
赵传薪却吼道:“别叫唤了,跟我出去卸车。”
他带着一群武力值为20的“孺将”出门,卸车。
车夫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搬家”。
车上什么都有,胭脂水粉,米面粮油,绫罗绸缎,烟酒糖茶,皮货,以及各种值钱的舶来品。
杜立三礼物真没少带。
杜立三等马车清空,便起身告辞。
赵传薪也不挽留。
等把东西堆在客厅整理好,他招呼众人:“走,带你们上街买零食。”
“哦……”
姜明辛翻白眼:大大真是的,俺还没显摆完呢。
她家以前很穷,吃不好穿不暖。
记得她想要一双虎头鞋,她娘愣是没凑够钱买,过年只得穿着个露脚趾头的单鞋不敢出门,因为会把脚指头冻黑。
现在过的好了,什么东西都想拿出来显摆,不显摆够心里就不痛快。
她娘时不时地就跟她说,这都是大大给的。
要不然娘俩还在外面漂泊呢。
……
阿玛迪斯·米勒不甘心,四处打听赵传薪是什么人。
最后得知,能和苗翠花如此亲密的,在鹿岗镇只有一人——赵传薪。
赵传薪“远东屠夫”的绰号,在芝加哥他也是听过的。
阿玛迪斯·米勒有些后怕。
但同时,阿玛迪斯·米勒又对赵传薪嗤之以鼻。
那是文人面对军阀时的心高气傲。
“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杀人多就了不起,那伦敦的开膛手杰克是不是也能称伟人?
一身傲骨的阿玛迪斯·米勒,郁闷的走在街上。
真是一个操蛋的时代,他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新时代大好青年,此时却要畏惧于一个两手沾满鲜血的屠夫?
真是岂有此理。
鹿岗镇多山,至今有放羊的农户。
因为人越来越多,鹿岗镇一再扩建,治安所便下令,在镇子中留出一条羊道专供牲口通行。
一群山羊穿行羊道,阿玛迪斯·米勒闪避。
一头公羊,忽然排众而出,低着脑袋朝他撞来。
砰。
阿玛迪斯·米勒被撞了一个跟头,腰闪了。
他扶着腰又惊又怒:“谢特!妈的法克儿!”
刚骂完,公羊后退几步,低头想要再撞。
阿玛迪斯·米勒顾不上腰的酸痛,拔腿便跑。
那公羊见他跑远,总算偃旗息鼓,得意洋洋的远远看着他。
阿玛迪斯·米勒松口气,回头,发现远处来了一群人。
具体来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群鼻涕娃。
是赵传薪。
阿玛迪斯·米勒看看羊群,再看看为首的赵传薪,忽然露出个冷笑。
对于无法战胜的人,哪怕看他出丑似乎也是一件乐事。
近了,更近了。
果然,那头公羊已经跃跃欲试。
公羊低头,尥蹶子,冲刺。
阿玛迪斯·米勒鼻翼翕张,瞳孔收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公羊距离赵传薪仅有两米之遥的时候,牵着姜明辛的赵传薪似乎才刚发觉。
而姜明辛的小脸上已经露出的惊慌。
阿玛迪斯·米勒嘴角扯出冷笑弧度。
屠夫是吧?战神是吧?
看你是怎么出丑的,可惜他没带照相机,否则必然拍下这滑稽的一幕带回国去发在报纸上。
就在这时,赵传薪不慌不忙的抬腿。
轰……
公羊被赵传薪踹的暴退,身子歪斜,在地上滚了两滚,又滑行了两三米才止住势头。
它似乎被摔懵了,没有立刻起身,倒在地上晃着脑袋。
赵传薪牵着姜明辛慢悠悠的走过去,抬腿将刚抬起来的羊头踩了下去:“马勒戈壁的,老子当初就是在这里埋伏的绺子,就凭你个畜生也想偷袭?”
公羊极力的挣扎,可就是无法起身,好像那只脚有千钧重。
赵传薪忽然抬腿,公羊一个踉跄,终于起身。
赵传薪松开姜明辛小手,上前薅住羊角,百来斤的山羊被他轻松甩飞。
轰……
公羊爬起,吓得飞一样的朝前跑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
阿玛迪斯·米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赵传薪被称为“屠夫”和“战神”了。
趁着赵传薪没发现,阿玛迪斯·米勒赶忙远遁。
赵传薪带着鼻涕娃去买零食。
鹿岗镇增加了太多人,不像从前,街头巷尾,总是有认得赵传薪的。
他围着围巾,戴着帽子,一路上竟然都没有跟他打招呼的,颇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感慨。
路上,还碰上个结婚的队伍。
看见一群鼻涕娃,车上撒下大把大把的糖,一群鼻涕娃弯腰哄抢。
赵传薪乐呵呵的朝不认得的、但是一眼就知其身家阔绰的骑马新郎官拱手:“恭喜恭喜,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新郎官刚露出笑脸,旋即:“……”
轿子里传出新娘的河东狮吼:“什么人喜庆的日子说丧话?看老娘不打死你……”
赵传薪龇牙带着一群鼻涕娃转身就跑。
到了治安所门口,赵传薪对群娃说:“都散了吧自己玩去,叔要干点正事了。”
他进了治安所。
赵忠义等人还在开会。
别看只是电话公司生意谈判,却要连着谈数日,因为事情很复杂。
赵传薪的到来,没掀起多大波澜,他推开门后悄悄坐在末尾。
刘宝贵指着黑板说:“关键是这个发明——图像电报,这玩意儿是去年发明的,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我们便已经跟进。它能将照片图像从巴黎传到伦敦,用海底电缆,大概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具体是12分钟。巴黎的《画报》,伦敦的《明镜日报》,他们自那以后经常用这种图像电报机交换照片发新闻……”
因为清廷将电报公司,从民间收为国有。
当时许多出资的民间士绅对清廷卸磨杀驴大为光火。
赵传薪的互联网公司离不开电报线路,但是电报已经收为国有,即便是他也无法从清廷嘴里再抠出来。
赵忠义接手这件事后,也感到棘手,将问题抛给了港岛的李光宗。
李光宗是赵传薪信息网的枢纽,他给出一个方案,筹建电话公司,用这个幌子,联系和赵传薪收的记名弟子——盛家老四盛恩颐。
通过盛恩颐牵线搭桥,和盛宣怀沟通,借用清廷早已完善成熟的电报线路。
拿钱砸,打通各方面关系,用小代价撬动清廷邮传部这个杠杆。
关外,基本都是鹿岗镇直接经营的电话公司。
往南,在各地区现有电话公司加装交换机。
电报局内,则安插了自己人。
此时,他们开会主要是计算和规划各个线路怎么以最低廉的代价连成一张网络。
蒋健摇头说:“英国号称日不落,但其本土不过驴屎蛋子那么大一块岛屿,从伦敦到法国巴黎,那点距离,估摸着也就是从胪滨府到龙江府那么远。我们国家幅员辽阔,图像由北传至南方,那不得一个时辰?”
崔凤华说:“一个时辰也要传,须知带图像的广告佣金十分可观,广告的成效也必定翻倍。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数地间的公屏可以有时差,规定每日过了下午三点便停止传送,如此可赶上闭屏前让观众看到当日图像。”
提到佣金,大伙不说话了。
这么一顿折腾,可不就是为了钱吗?
本来不太明朗的“互联网公司”,经过这几日探讨,竟然逐渐清晰起来。
本质就是:用最新最好的通信,将信息的时效性发挥到极致。配合物流和金融系统,调动东南西北的物资流通。而公屏,不但是报纸,也是广告,更是娱乐,同时还能是银行,是交通……
目前,连清廷都做不到这一点。
可赵传薪偏要试试看,众人明白后也不由得慎重起来。
这涉及到的环节太多了,也就是赵传薪逐南闯北,靠拳头打出来的人脉,占据的各处地盘,才能将各行业的网络沟通连接起来。
一旦真的做成,那赚钱速度比挖金银矿的速度快多了。
赵忠义看见了偷偷溜进来的赵传薪,问:“传薪,你有什么见解?”
赵传薪微微一笑:“我没什么见解,只是觉得,所有的横空出世都是蓄谋已久。鹿岗镇这次借力清廷,赚了银子后,还是要铺设自己线路。”
赵忠义知道,凭鹿岗镇这么小的体量干这么大的事,如同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但他还是咬牙道:“好。”
近来,他愈发的察觉到了鹿岗镇的局限性。
不是海港,也非陆关,勉强算是中转枢纽,再就是延边地区面对日本人的后盾。
可等战事平息,鹿岗镇的发展会愈发受限,必须要有个能拿得出手的能影响整个关外乃至于全国的产业。
蒋健、崔凤华和王荆山咋舌。
怎么还要和清廷分庭抗礼啊?
牛翰章同样震撼,他爹是吉-林首富,听起来牛逼轰轰,但好像跟这种烈度的实业来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散会后,赵忠义单独和赵传薪进行了一番对话:“电话公司,你想要多少股份?”
赵传薪摇头:“一分不要。”
“为何?”赵忠义皱眉。
他到底也无法脱离“家天下”的思维。
好处就该自家人拿,因为江山也是自家人打下的。
赵传薪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远到一眼看不到边际:“我担心在未来的某天我们关外付出了所有,还要被人诋毁,只因为我们被侵略过遭受过苦难,就让人说我们是汉奸,血统不纯,我担心我要是活着,会顺着网线找到那些人,将他们大卸八块。”
赵传薪平时嬉皮笑脸的时候多,一本正经的时候少。
所以赵忠义愣了愣,旋即愤怒道:“被侵略过就是汉奸?一旦有人如此说,哪怕我行将就木,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弄死他!”
……
赵传薪又在鹿岗镇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摩挲着苗翠花的又黑又浓密的秀发:“花姐,我今天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