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兴致勃勃的边听边记录,笔走龙蛇,一个个名字跃然纸上。
等记录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夫:“确定没有遗漏?”
地上缚住手脚的松崎保一怒火中烧,蛄蛹着身体,用唯一一只眼瞪着大夫。
大夫无辜的点头:“只有这些。”
赵传薪将烟头弹飞,恰好落在松崎保一抬起的脸下面。
牛的脖子之所以强壮,很大原因在于要天天擎着硕大的牛头。
人却不行,脖子抬一会儿就累了,就要放下休息。
松崎保一想低头,那便会触到烟头被烫伤,所以他只能抬着,光是看看就让人替他遭罪。
大夫见了,心有戚戚。
赵传薪忽然翻脸:“再想想看,有没有一个叫其木格的孛额,也就是萨满?”
大夫满脸震惊:“你,你……”
“我怎么知道,是?”赵传薪淡淡一笑:“我知道的可多了,你要是再掩掩藏藏,麻痹的老子把你虾线给挑喽。”
大夫擦擦冷汗:“我,我只是一时忘记。其木格,却有其人,原名横川义郎,和我们一般,都是受驻清大使内田康哉邀请下来华的一批人,是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时期,成立的特别任务班的一员……”
赵传薪起身,来到大夫面前。
大夫惴惴不安。
赵传薪忽然出手,捏住他的食指。
“嘎嘣……”
食指被撅断。
大夫疼的跳脚,张嘴,却愣是不敢出声。
赵传薪盯着他:“还有所隐瞒吗?”
“真没了,哦,对了,还有松崎保一。他还有个秘密。他隶属于特备任务班的第一班的第二分班,在潜入俄后方,欲破坏其中东铁路嫩江铁路大桥,从而破坏补给线时,被识破行踪,两人被捕,松崎保一和另外三人仓皇逃至草原,途中被牧民当做土匪打死。世人都认为松崎保一已死,却不知当时他假死逃过一劫……”
赵传薪诧异的看了一眼松崎保一,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往事。
松崎保一则因为擎不住脑袋,脸贴了地,顿时被烟头烫的滋滋作响。
他不顾疼痛,死死的瞪着大夫。
赵传薪问:“没了?”
大夫赌咒发誓了一通。
赵传薪后退两步:“你蹲在松崎保一面前,露出笑脸,对,就是这样。”
然后他取出了照相机,给二人来了一张合影。
画面定格在松崎保一擎不住脑袋,被烟头烫的龇牙咧嘴又凶神恶煞的瞪着大夫,而大夫却“喜笑颜开”的瞬间。
赵传薪说:“这就是你叛变特备任务班的证据。”
大夫眼前一黑。
他们这批人,受军国-主-义毒害颇深。
赵传薪所作所为,相当于堵死了他的后路。
怕是难以像从前那样,可以无愧于心的高呼“报效天皇”的口号了。
赵传薪抬头,看看房顶的东洋刀,原地起跳,一把拽了下来,递给大夫:“现在,弄死松崎保一。”
大夫不敢犹豫,否则还要受伤,十根手指头保住九根他不香吗?
于是举起了刀,松崎保一原地蛄蛹,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谩骂,在指责……
赵传薪连连抓拍,记录下这感人一刻。
等将来,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日本去展示展示。
松崎保一死了,凶手是济世堂的宋大夫。
赵传薪收起相机:“现在你明白了?”
宋大夫小鸡啄米的点头:“我明白了,我该言听计从。”
“错!”赵传薪说:“你该明白,随身带一台照相机有多么重要!”
“啊这……”宋大夫懵了。
赵传薪走了。
宋大夫或许今后会阴奉阳违,或许会不老实,但他肯定不会是个纯粹的日本间谍了。
赵传薪留他一命,主要是为了稳住何慧贞,因为松崎保一死了,赵传薪担心会打草惊蛇。
为何不直接弄死何慧贞?
据说,何慧贞的段位很高,她在凉州,可以沟通两个地方的日间谍,其一是喀-喇沁王府内的一个叫河原操子的女教师,其二是一个掩藏身份为玄春和尚的老僧。
如果此时何慧贞死了,没有定期向二人汇报情况,或许会导致他们提前离席。
这其中,河原操子的影响力最大。
她有个三个得意弟子――金淑贞、于宝贞、何惠贞。
在王府执教多年,在日俄战争中,喀-喇沁王府直接成了日本间谍的“交通站”。
据宋大夫说,向西的各路间谍,都是从喀-喇沁王府交通站输送出去的。日俄战争中,她还辅助日本特工,去炸毁东清铁路嫩江大桥,尽管失败,虽败犹荣,因为她能做的全都做了。
河原操子可谓是尽职尽责,替她的大日本帝国操碎了心。
赵传薪第二天,远远地跟着离开车店的巴雅尔孛额师徒。
黄沙漫卷,飞尘满天。
巴雅尔孛额师徒骑马,赵传薪“步行”。
这天气,驿道上也没什么行人,他走的肆无忌惮。
美中不足的是,前面的师徒速度太慢,走走停停,赵传薪要时不时地追上等他们走远再追上,如此往复循环。
赵传薪很担心,自己的发际线被带“磨砂效果”的狂风吹到后移,于是连头发带沙尘一起扣进了针织帽里。
速度太快,牛仔帽是不可行的。
此二人不专门去跑长途可惜了,中途几乎没有停歇吃饭,冒着风沙直跑到了黄河边。
黄河在此处拐了个大弯,湾的东边有个村子。
此处景色颇奇,前头还是发白的细沙滩,后面便是肥沃的良田和绿洲,旁边则是奔腾浑浊的黄河,更远点的南面是光秃秃起伏的高山峻岭。
赵传薪目送他们进了车店,自己则苦逼的就在沙漠边起了平地起了石墙,造了一座好像小庙一样的建筑,嵌了块熔融石英玻璃,遥遥对着车店的方向便于观察。
他拿出了一团方便面,将羊肉干、干沙葱段、辣椒和各种调味料下锅,煮了一锅面条。
锅上面需要有个通风口,他好像填充泡沫胶那样修修补补,让烟道曲折弯绕。
这样沙子进不来,风压又能把小屋里的烟气吸走。
这次出行,他带的东西不多。
甚至连一床被褥都没带。
这片土地,主打冬寒长,夏热短,春缓迟,秋凉早。
且早晚的温差,大的吓人。
中午还热的很,但晚上就能冻得人瑟瑟发抖。
赵传薪吃了一锅面,喝了两杯茶,又吸了一根烟,石屋的玻璃窗上已经氤氲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直到石屋被炉火烤热,水雾又消了去。
这庙宇一样的石屋,连个门都没有,通风口也不足以让人进入。
所以赵传薪连纸猪都没放,起了个石床躺下。
荒野营造、露营原来这般的乏味。
赵传薪躺着刷牙心里暗想。
就是“天花板”黑乎乎的,灶火盖上盖子,火光映不到那里,看起来好像缺点什么。
所以赵传薪戴上泥抹子手套,给自己开了个熔融石英玻璃天窗。
嗯,高清的。
风沙给面子的停了,灰扑扑的空气中,隐隐露出天光。
渐渐地,赵传薪就能看见银河的灿烂。
他随便漱了漱口,也没起身,只是歪歪头,“呸”的一口将沫子吐掉。
懒人是这样的。
然后取出一个电池大小的盒子,里面露出了一根由丝绸编织成的细线。
盒子顶端有个带锯齿的金属片,抽出丝线后,可以用金属片锯断丝绸线。
这是美国强生公司生产的牙线,包装精美,价格不菲。
比起后世的牙线,这种牙线比较难用,因为不够润滑,但去污能力更强。
赵传薪一直用牙线防止牙斑菌蔓延,因为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唯一方式――活到那时。
这或许就叫――人间正道是沧桑。
他身体可以保持强健,但成年后牙齿不能再生。
到时候和同时代异性接吻,将假牙留在对方嘴里,想想也真是不敢想……
取出了《旧神法典》,翻开又合上。
因为这段时间,“我”的团队一直在赶路,到了东边港口,乘船漂洋过海,还不知道要刷新多少次才能抵达诅咒沙漠。
赵传薪躺在石床上,看着一道流星划过,本来是许了个愿,但那愿望或许太精彩,让思维一发不可收拾的发散开。
脑海中闹闹哄哄的场面维持了大概半个小时,他眼皮开始打架。
他在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糟糕,忘洗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