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挂电话之前,杭宇宙又在电话里问我,我要是回东北的话,他女儿怎么办?
我说她只能跟我一起去了,因为她现在已经算我收的猖兵,或者说灵鬼,不可能留在他身边了。
杭宇宙叹口气,对我说了最经典的一句话。
他说:“好,反正女儿长大也是要嫁人的,我就当……她找了个东北女婿,跟人家去黑龙江了。”
我顿时无语,心说谁是你女婿啊,别说你女儿已经变成了小鬼,就算她活着,我也未必看得上她啊……
更无语的是,杭宇宙还让我给他个账号,说要给我一笔钱,让我以后对他女儿好点。
我当然不会同意,就找个借口说马上要上火车了,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以后有缘,他女儿说不定会回去看他。
挂了电话后,我拖着行李箱刚上出租车,老张头的电话也打来了。
我倒是把他给忘了,电话里老张头跟我寒暄了一番,说是他在杭宇宙那边听说我要走了,打算要来送我。
我知道他就是跟我客气客气,于是就告诉他不用了,老于他们也想送我,但都被我拒绝了。
我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安安静静,谁也不打扰。
老张头也只好作罢,让我以后回南京的话,有事一定要找他。
下午两点多,我终于踏上了火车。
这一次我买了一张z字头的卧铺票,倒不是为了舒坦,只求快些到达。
一路无话,归心似箭。
转过天的早上,我回到了哈尔滨,但是没出火车站,在站内直接中转,回到老家。
上一次回家,我是近乡情怯。
但这一次,我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两条飞毛腿,马上瞬移回家才好。ъìqυgΕtv.℃ǒΜ
到姑姑家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推门进屋,我一眼就看见姑姑坐在院子里,正在包饺子。
姑姑听到声音抬头,和我四目相视的时候,她的脸上映着晚霞,笑容无比灿烂。
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那个场景,都会忍不住很伤感,但也会很幸福。
那是,姑姑留在我心底,永远的,最美的,最温暖的笑脸。
姑姑一家都在,他们知道我要回来的消息,都很高兴,这时候姑姑其实已经很虚弱的,但她还是亲自给我包了一顿饺子。
吃饭的时候,对于姑姑的病情我只字未提,之后才悄悄问姑父,姑姑的病到什么程度了。
姑父叹着气,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张诊断书。
他说,这是医院前些天开的,但是没敢给姑姑看,一直瞒着。
那个肿瘤已经再次复发了,先前明明一直控制的很好,可突然就怎么都不行了。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姑姑出现各种症状,时常疼的扛不住,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看着诊断书,我心情很是低落,但却出奇的有着一丝淡然。
或许是早就知道结果了,看到诊断书的时候,心里反而平静了。
我问姑父,姑姑平时有没有什么心愿,比如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尽量满足她。
姑父也有点慌了,他问我,是不是这次是真的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来到日历前面,一页一页的翻到了下个月的初八。
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周五。
姑父浑身颤抖起来,他蹲下去,捂住脸颊,无声的哭泣起来。
我抬头看向窗外,努力不让眼泪滑落。
姑父更咽了半晌,才对我说,姑姑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和妹妹好好长大,好好生活,希望这个家一切都好。
她从来都没有任何愿望是为了自己。
是啊,姑姑从来没有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心里想的都是我们。
那么,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到天快亮时,我才忽然想明白。
其实对于姑姑来说,只要我们在她身边,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除此之外,她还会在意什么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每天都陪在姑姑身旁。
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给家里做饭,干活,陪她出去逛逛街,赶赶集。
我还给她买了几套衣服,姑姑嘴里说着不需要别乱花钱,可穿上的时候,嘴都乐的合不拢了。
她还惦记着我的工作,说让我待几天就回去,请假时间久了不好,既然拿了老板的工资,就要对工作负责。
她说,做人要有始有终。
我并没告诉姑姑,我是辞职回来的,为了不让她担心,我说我现在是南京那边的老大,所有人都听我的。
姑姑这才放下心,见人就夸我出息了。
只有妹妹放学回来就躲在房间里哭,她也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说明事情已经很糟糕了。
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慰她,让她以后无论面对什么,都要坚强勇敢。
但有一件事让我很意外,那就是自打我回来之后,姑姑的病痛减轻了很多,整个人就像是忽然恢复了健康一样。
但我用手触按她的患处,里面还是很明显有一个肿块。
姑姑并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很乐观,说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老天爷让你三更死,你也活不到五更时。
我很想跟姑姑说,这种事其实是归阎王爷管的,但我忍住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跟她提什么阎王爷了,晦气。
就这样,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但也很快。
那个要命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农历的七月七就是乞巧节,也叫七夕节,那天的黄昏刚刚降临,姑姑就倒下了。
当时我正和姑姑在院子里看夕阳,她就忽然像一片风中的落叶,无声无息的倒在了我的怀里。
她的脸色蜡黄一片,不住地喘息着,等我把她抱到屋子里时,她已经全身绵软,无法起身了。
姑父急了,想要送姑姑去医院,但姑姑摇头拒绝了,她挣扎着说了一句话。
“人要死,还是在家里踏实。”
姑姑原来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故作乐观,不跟我们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