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不会有完全绝对的理性。如果有,那只是自我欺骗。
——乔琰
说完那些话,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互相看对方,乔琰脸上的表情很晦暗,好似一下子陷入了某种阴沉的情绪里。昭昭则有些面无表情,事实上是空茫,找不到情绪。
乔琰闭了闭眼,才发现眼睛有些酸涩,睁得太久了。
昭昭扭头盯着墙壁看了会儿,然后又扭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沉默了。
只是说了句,“早点儿休息吧!”
昭昭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回了自己房间,她关上门,把自己摔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任由情绪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想起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大概是她刚上初中的时候,她从小就冒失,下楼梯的时候一蹦一跳,和一个男孩子撞到一块儿摔倒了,磕到了门牙,疼得麻木。
那个男孩也吓坏了,问她有没有事,她只是哭,哭得惊天动地,老师想要把她家长叫过来,她只说叫哥哥就可以了。
正是周末,要回家的时候,昭昭走那么快就是因为怕赶不上和乔琰一块儿回家。
结果现在只能往医务室去。
乔琰是跑着过来医务室的。
一进门乔琰就寒着脸问那男生,“你欺负她了?”
那眼神冷得跟冰冻渣子似的,他本来就冷,生气的时候挺唬人的。
男生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眼看也要哭了,她忙抓住了乔琰的手,解释说:“不小心撞到了。算了,让他走吧!”
她张开嘴给他看牙齿,说自己牙齿都晃了,担心牙齿会不会脱落了。
那可是门牙,多难看。
他很淡定地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大概觉得小姑娘娇气,好笑着说,“没事,不会掉。”
他摸了摸她的头,松了口气似的,“相信医生。”
他总是那样,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每一次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以最快的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昭昭总是分不清,这是他爱护她,还是只是因为她是妹妹而他不得不照顾。
有时候也觉得不必分太清。
这世上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确切的理由和原因。
昭昭并不是一个较真的人,他很好,她就去追,她可以一直一直对他好,喜欢他,给他一切自己认为好的东西。
有人说这样卑微,卑微不是这样用的。
她只是单纯的、固执的,喜欢他而已。
她花了很久的时候去爱,又花了很久的时间劝自己放弃。
等她放弃的时候,等她准备去迎接下一段幸福的时候,乔琰告诉她,他喜欢她。
昭昭感觉到很难过,还很愤怒,那种愤怒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她心里,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是烧灼的痛楚。
她突然有些恨乔琰。
乔琰酒醒了,他其实没有多醉,他是个分寸感特别强的人,永远会让自己处在清醒的状态。
即便没有醉,昨夜也有些失控了。
失控,这个词很可怕,这代表着,感性在某一刻压倒了理智,做出了本来自己不应该去做的事。
他依旧不懂得去爱,不懂得如何和一个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距离相处,他只知道,喜欢是疯狂的占有的,而失去随时可能发生。
失去这个词,于他来说永远比任何一个词都来得沉重和压抑,他没有办法理性面对失去。
他会疯,会发狂,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越在乎越没办法理智。
他会尽量逃避这种情形,这些年他做得很好,他很会控制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和适当的孤独,让自己不要对一些东西产生太浓厚的兴趣和眷恋。用理智去控制生活的方方面面。
即便是昭昭,他也认为自己做得很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
他一点一点把她推开,以为是在保护她、保护自己。
其实并没有。
没有绝对理性的人生,谁都有感性的一面,这是理智无法绝对操控的地方。
他洗漱完,昭昭还没有起,干妈已经准备了早餐,干爹一边在看文件一边吃油条,□□妈骂了,叫他吃东西就好好吃,不要干别的。干妈看见他,笑问他喝牛奶还是豆浆,他说豆浆,然后也坐下来一起吃。
昭昭昨晚住在家里,到现在也还没醒。
乔琰几次抬头,都想问一下,昭昭怎么样。
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怕她伤心,又怕她其实并不在乎。
一旦某种情绪失控,就好像开闸的洪水,冲出既定的河道,流向是不可预知的。
他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沉默是一种习惯,而沉默久了,开口就变成一件很难的事。
很多时候,也觉得并没有开口的必要。
但到了必须要开口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笨拙和无力。
昨夜他说那么多,其实每一个字都只是表达,对不起。
他对不起昭昭。
他承认,他的行为可鄙又无耻,表白是一件浪漫的事,但时机不对,就是可鄙可耻。
下决心推开她的是他,最先忍受不了的,也是他。他在昭昭快要忘记他去接受新一段感情的时候,他可耻地去打扰了她。
昭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钟,匆匆喝了点牛奶就走了。
应琛的妈妈做手术,昭昭答应应琛陪他一起等的。
手术室外很安静,昭昭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应琛旁边陪着。
应琛和应爸爸都很担心,但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紧张,气氛也没有那么冷凝,反而各自装得镇定,企图安抚对方,营造出一种这手术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父子两个在闲聊些口水话,只目光不住往手术室门口飘,流露出一丝不安来。
昭昭听着,慢慢走了神。
乔琰在里面,这会儿应该在手术,她刚刚趴在手术室门上的玻璃上往内看的时候,什么也不看不见。
看不见乔琰,只能靠想象,想象他穿着无菌服淡然自若地操作着手术,他总是胸有成竹的,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安心。
她记得,他上大学的时候,昭昭去找过他一次,那天他生日,昭昭想给他个惊喜,临时打听了他的课表和教室,没让他知道。是在实训室。那天也是手术室实训,他穿着蓝色的无菌服戴着无菌帽,只露出眼睛,身姿挺拔,昭昭就莫名觉得,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医生。
那种没来由的念头和自信,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他一直很优秀,做任何事都认真,耐得住寂寞。
相比之下,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于是努力去做事,失败了也没关系,不要去埋怨,认真去做总会有成效的。
一路看着他这样走过来,一直很骄傲,很为他开心。
有时会埋怨他不解风情,但更多时候是希望他能变得好。
也年少轻狂,总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后来长大了,慢慢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强求的。
被拒绝了当然很伤心,可也安慰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被喜欢也不是对方的错,她收拾好自己,继续往前走。
可是现在,乔琰告诉她,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太喜欢她了。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没有快乐,只有沉重、难过、委屈。
比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还觉得委屈。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隔着这样一个昭昭这个外行人永远也看不懂的手术室,她在外面,他在里面,她不知道手术室的结构,只知道他在里面,想象着他的样子,揣测着他正在做的事、此时的心情。
其实她从来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处在一个怎么样的环境里。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先是灯灭了,几个护士匆匆走出来,扔下一句,“手术已经结束了。”
然后乔琰也紧跟着走了出来,摘了口罩,对着应爸爸和应琛说:“手术很成功……”
后面说了什么,昭昭也不懂,只知道,没事了,最担心的事已经过去了,虽然她和那位阿姨并不太熟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麻醉很快就过去了,应爸爸在病房里陪着应妈妈,应琛带昭昭出去吃饭。
应琛为了表示感谢,请昭昭吃了顿好的。
两个人坐在餐厅里互相沉默地吃了饭,应琛兴致不高,昭昭也没什么心情缓和气氛。
最后应琛说:“昨天乔医生问了我和你的关系,我想着你们关系应该挺不错,不应该骗他,就跟他说了,我们只是朋友。”
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