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石椅石屏风的山庄主厅里,金暮黎看着白小渊:“不要东拉西扯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大家回来后闲聊一会儿,弋菱歌和顾清央便以赏花为由出去了,只剩白小渊东南西北问这问那。
金暮黎最烦的就是说话兜圈子,半天绕不到主题:“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有事找我。”
见她终于不耐烦,白小渊这才敛容微笑:“阿黎,你现在可算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还有个山头,不打算招收弟子、开宗立派吗?”
“没兴趣,”金暮黎淡淡道,“我既不缺钱,也不喜热闹,更无光宗耀祖、扬名立万之心,何必自找麻烦?”
“话虽如此,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有点遗憾,”白小渊摇摇头,试探道,“那,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金暮黎一声呵呵,笑得面无表情:“更没兴趣。”
简单明了,一字不缀。
白小渊不死心:“并非当今圣上,而是有潜力的下一代继承人。”
金暮黎拒绝得很干脆:“类似九龙夺嫡的那种戏码,绝不参与。”
她似笑非笑盯视白小渊,“白公子,如果这才是你最初接近我的目的,那么很抱歉,我要让你失望了。”
“也不全是,”白小渊矢口否认,“我那时的确很喜欢你,因为你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金暮黎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我特不特别,你喜不喜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离开夜月阁,就是为了能自由自在过活,所以不会再接受任何人、任何势力的招揽。”
“那……”白小渊很认真道,“如果不限制你的自由,只在他需要时,暗中帮一下忙呢?”
金暮黎正欲摇头,他又赶紧补充一句:“酬劳不变。”
“这么用心当说客,显然是与你利益相关的人,可还是很抱歉,白公子,这样的面子,我无法卖给你,”金暮黎打死不趟朝堂浑水,“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而且已经定了行程,明日便动身。”
“这么急?”白小渊讶然,“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金暮黎倒未瞒他:“东海。”
“东海?”白小渊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很远呢,跋山涉水去那儿做什么?”
金暮黎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门外天光里,飘得遥远:“丟了一样东西,很重要,我得把它找回来。”
白小渊凝望着她,虽已看出对方不会说,但还是心存侥幸般轻声问了一句:“那个很重要的东西……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金暮黎瞟他一眼,垂眸:“抱歉。”
“好吧,我明白了,”白小渊点点头,“那刚才所说之事,我可以等你从东海回来再议。”
“白公子,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我要找的东西,如果东海没有,我便接着去南山、北漠、西泽,说不定要找一辈子,”金暮黎不给他半点儿希望,“而且就算有生之年能够找到,我对皇家也没有半分兴趣,你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小渊再厚脸皮,也没辙了,总不能绑走易锦、胁迫她去为四哥效力。
“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了,”他想着即便拉拢不了,也还可以做朋友,在四哥最需要的关键时刻,或许能以朋友之名请她帮忙,“东海路途遥远,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会的,”金暮黎再不喜欢寒暄,也不能不回应人家的关怀,“要不要我带你山庄转转?”
白小渊未推辞:“那就劳烦阿黎了。”
他笑着起身,“阿黎要出远门,得很久才能再见,我得抓紧时间和阿黎多相处、多聊天。”
金暮黎淡淡一笑,也不多话:“请。”
暮黎山庄刚建三年,连花树都是三年前移栽过来的,有啥可看?
白小渊逛着这以防火为主题的房屋建筑,真是大开另一种眼界。
青砖碧瓦石头房,整个山庄都见不到几块木头,更别提雕梁画栋,纱飘幔卷,极尽奢华。
大概是为了夏天有点荫凉,每座院子里倒种有两棵花树,对称栽放,随各自时令季节,散出花香。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至于观感……
一个字:绝。
途中经过秋桂院时,易融欢那家伙不知正躲在后山哪个犄角旮旯里没回来,只易锦无意识地呼吸着清甜桂香,坐石桌旁发呆,连金暮黎站在院门前,都未发觉。
金暮黎知道这傻小子的脑子里,尽是如何生宝宝的男女之事,便没打扰他,带白小渊径直走了。
白小渊想起兄弟俩之前闹的笑话,待离秋桂院远了些,才道:“阿黎若对他无意,不如考虑一下我。”
金暮黎又是一声面无表情的嗬嗬,笑得毫无诚意。
一个男人,若真喜欢某个女子,能忍住三年不找她?
骗神呢,还是蒙鬼呢?
白小渊有点尴尬:“其实我一直都想来找你,可一则你在闭关,不便打扰,二则……”
他犹豫了下,才低了些声音道,“我哥说在外行事,与人只能有兄弟之谊,不可动男女之情,免得……免得将来被人胁迫或利用。”
“你哥说得对,”金暮黎在白石小径上慢踱,“你家既与皇家有牵扯,且还可能卷入夺位之争,行事自然是利益至上,不能太讲感情。”
她顿住脚,直白道,“所以以后白公子还是少来暮黎山庄为妙,因为我既不想从你身上捞到好处,也不想平白被你连累。”
白小渊:“……”
他无语半晌,戳了戳自己的脸,“能不能给我留点儿这个?”
面子丢得一丝不剩了。
金暮黎很浅淡地笑了笑,如薄烟缥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可我毕竟是男人,男人本就好面子,尤其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不仅极为要脸,还极爱表现……唉算了算了,”白小渊摆摆手,无奈,“我还是赶紧顺着这个台阶下吧,不然一会儿想找个脚蹬子都没有。”
金暮黎摸出一枚铜板,放他手中。
白小渊盯着那枚铜板,不解:“这是……”
金暮黎道:“安慰你受伤的心灵。”
白小渊愣了愣,噗地笑出声:“你、你、你真是……”
怎变得如此调皮?
偏还一本正经的模样。
笑死个人。
两人继续漫步,白小渊的心情已有些复杂。
如他所言,他的确喜欢金暮黎。
但也只是喜欢。
既非夜梦天那般,对所有男女皆无感觉,唯独对金暮黎有反应,不仅一见钟情,此生还非她不可。
也不可能像易锦那样既缺爱,又缺安全感,拼死抓着她不放。
他对金暮黎的感情,似乎介于可有可无之间,比正常男女友情多一点喜欢,却又达不到深爱。
不,是连爱的边都沾不上。
何况他今日目睹了金暮黎对易锦的不同态度,那是几倍于旁人的耐心与温柔。
似乎易锦把天捅个窟窿,她也能选择包容,替他扛下所有过错。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金暮黎。
难怪三年前弋菱歌就说她变了。
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果然淡去许多,如同高墙倒塌,甲胄柔软。
金暮黎陪三位稀客逛到日暮,一起用餐。
另一边,离开慈悲教的田雪,正被圣女叶青裳请在酒楼厢间,拽着奴颈上的铁链咯咯娇笑:“那女人以为她是谁?看透我心的神明?还是诱导我回头是岸的道长修士?”
她幽幽轻哼,“什么希望世人接受蛊与蛊者?我不过是为了顺利脱身而已,她倒装得像个圣人!”
叶青裳叹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都是为了我,你才……”
才被夜梦天厌恶,毫不留情地赶离慈悲岛。
田雪摆摆手:“不必在意,说实话这地方我早就待腻了,若非有你在,我早就走了,哪能忍到今天?”
她端起茶盏,喝茶姿势比风月场上的女子还妖娆:“不过我这人一向很有原则,谁得罪我,我就绝不会让谁好过。”
叶青裳看到她话语落音时眸底闪过的那丝狠戾,不由一惊:“雪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放心,”田雪娇笑,“夜梦天是你心中男神,未来枕边人,即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动他。但金暮黎,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你……把她怎么了?”叶青裳看着她话尾露出的狠戾又得意的表情,“难道你……已经动了手脚?”
“你想哪儿去了,”田雪勾引人似的斜瞟她一眼,“她可是紫灵士,宗师级别的人物,又没中蛊,我哪有本事、有机会对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