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着淡淡灰雾的昏暗柳林里,地面、石头、树杈,到处都是绿幽幽的鬼眼,只看一下,便瘆得人寒毛倒竖,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些发着绿光的鬼目有的完好,没瞎,有的只剩白惨惨的骷髅面、黑黝黝的深眼眶。 他们的身体尽皆不全,或断臂,或断腿,或者脸腐胸烂,还有二十几个鬼魂拖着一堆奇臭无比的肠子往外爬,却总也爬不出林缘。 易锦紧紧抱着金暮黎,声音抖得厉害:“姐姐,那个……伸着两尺长舌的,一直、一直盯着咱们瞧。” “那是被拔舌地狱不断拔舌的结果,”金暮黎一手揽紧他,一手用二指贴额心念咒,抹向夜梦天眼皮,然后才接着道,“生前常在背后说坏话、挑拨离间使人失和成仇的,都会判进拔舌地狱,每天铁钳拔舌。” 夜梦天任慈悲教教主时,守的就是镇压在荷塘里的凶魂厉鬼,所以相对易锦来说,他的反应要好得多,只是站得更近些,上半身贴在金暮黎的后背肩侧:“每天都拔舌,也才二尺长?” “鬼魂与活人不同,十八地狱和人界刑室更不一样,”金暮黎解释道,“在十八地狱受刑,过程再痛苦,结束之后,都会恢复原状。” 她举出两个实例,“比如拔舌,拔的时候很痛,舌头会被专用钳一寸寸拔长,但当日刑罚结束后,罪魂舌头会慢慢缩短,渐渐恢复原状,然后第二天再重复继续。” “还有岩浆地狱,罪魂被扔进去时,会留一颗头在外面,待他身体被岩浆熔化,便立即提出来。和拔舌一样,恢复后再扔、再提,或者带到别的刑狱,接受别的刑罚。” 易锦已经抖如筛糠,说不出话来。 金暮黎拥住他,用力抚搓他的背:“说了不要勉强,还非要来看看。这还没进去呢,就吓成这样。” “不、不怕,”易锦将脸埋在她颈侧,“有姐姐在,锦儿不怕。” 都抖成这样了,还嘴硬。金暮黎无奈:“要不回去吧,别看了。” 夜梦天道:“来都来了。” 被比下去的易锦硬撑道:“姐姐我没事,锦儿可以少看些,多听姐姐说。” 夜梦天虽知他并非假装,但还是有些不爽,懒得再听他叽歪:“既然能恢复,怎么还是长舌?” “我刚说过,十八地狱和人界刑室不一样,在十八地狱里能恢复,出了十八地狱却不行,”金暮黎耐心道,“这是刑满之后直接从地狱放出来的,刚受过什么刑,就是什么样。反正罪恶滔天之徒没有进入轮回的机会,以什么面貌永远待在这里,也没人在意。” 易锦闷声道:“这到底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被罚得这么重,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善行,只积累大恶,自然要重罚,”金暮黎冷哼,“有些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暗中嘲笑无能衙门破不了案,甚至有的直到死,都没人知晓他背地里做了多少恶,却忘了有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活在世上的每丝善与恶,死后都逃不过冥界功过秤的计量。” 夜梦天道:“修道之人每日诵经积德,是因为他们相信世有六界,也知晓冥界有功过秤这种东西吗?” 金暮黎笑了起来:“都已修道欲成仙,怎会不信?不信,哪来的道心?连道心都没有,如何意志坚定苦修下去?又如何飞升?” 她看了夜梦天一眼,“人家行善积德不是因为害怕功过秤,比如善水,他知道有功过秤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天生仁厚,与道有缘,即便成为弃婴,也是被扔在道观门口。” “那,如果功德积累不够,今生无法飞升,功德可以带到来世吗?” “不能,”金暮黎道,“不过,他们因德厚能优先投胎,不用太久排队,且能投胎到衣食无忧的好人家,不必为柴米油盐所累,比前世更早修道,有更高的飞升机会。” 想了想,她又补充几句,“而且功德虽然不能带到来世,但他们的悟道速度会比前世快上许多。只要不被繁华俗世迷花眼,不被普通情爱所耽,总有一世会成功飞升。” “普通情爱?”易锦微微抬起脸,“难道还有不普通的情爱?” “当然,”金暮黎道,“比如两人都修道,结成互相帮助、互相成就的道侣,虽然在一起,但生活方式和普通情侣不一样,便是不普通。” 易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难怪青羽哥哥说只要在雪麒身边好好诵经悟道,就能多延几百年寿命。这要是再多多行善,勤加积累,岂不是也可以飞升? 一旦成仙,有了仙体,不就能更久的和姐姐在一起? 他把想法一说,金暮黎便笑了:“可以啊,如果你能舍得暂时离开神居,离开青凤逍和小玉儿,随时都能回人界行善做好事。” 易锦想了想:“还是等他们长到六岁、拜师之后吧。” 金暮黎揉揉他脑袋:“随你。” 这么一打岔,易锦的恐惧感竟消散许多,不再把脸埋她脖子里,转头又看柳林:“姐姐,鬼魂不都是虚影吗,怎么还能受刑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