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崚嶒主峰,山高风冽。
经过几座琉璃瓦尽碎、墙面也倒塌大半的新废宫殿,夜梦天等人在一座小宫殿里看到九霄阁阁主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敢相信的原因有二。
一是九霄阁阁主竟然是女子,且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
二则,她此刻正半身不遂般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看什么看啊,”少女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不就是想瞧瞧你媳妇你儿子到底什么样么,干嘛搞得跟天要塌下来似的,一个两个气势汹汹找我算账?娘的,腰都差点被她抽断了!”
夜家三口:“……”
他们匪夷所思地看着罪魁祸首。
妈的,耳朵没聋没听错吧?
她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瞧瞧?
郦新桐如同点燃要爆的炮仗,也不顾什么年龄差距不差距,恨不得跳起来指着她鼻子骂:“就为了看一眼,干这缺德事儿,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是不是身体没残,脑子先残了?要不要帮你治治?”
少女愣了愣,随即竟噗哧笑了起来:“你们婆媳俩真有趣,骂人都用一样的词儿。”
郦新桐:“……”
“小阁主,麻烦你搞清楚重点!”郦新桐几近咆哮,“受伤也好,挨骂也罢,其他都暂且姑置勿论,先说我孙子孙女到底在哪儿?”
“你要说我脑子有病,我就说你脑子有屎,”少女看白痴般看着她,“金暮黎都用尾巴把我抽成这样了,你孙子孙女还能在我手里?”
闻言,夜家三口同时松口气。
难怪那么多新倒塌的废宫殿,恐怕都是暮黎干的。
干得好!
“活该,怎没抽死你!”郦新桐恨恨道,“她什么时候~~”
“梦天!”
话未说完,金暮黎的声音突然在殿门外响起,“怎么现在才到?”
羸惫不堪的夜循谦这才完全放松下来,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叹口气:“已是最快速度了。”
金暮黎走进殿厅,看看两眼深陷的的夜循谦,再看看放松下来后身体摇摇欲坠、却兀自强撑的郦新桐,以及眼眶拉满血丝的夜梦天,诧异道:“你们这是……”
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但她把这句话直接跳了过去,“莫不是自己骑马来的?”
郦新桐学她说话,学她语气:“不然呢?”
金暮黎走过去扶她坐下,“金光明寺那老和尚没送你们?”
“……”郦新桐嘟哝道,“人家肯指点方向就不错了,哪还敢劳人大驾神通代马……”
“没开口怎知人家肯不肯?真是死脑筋。”金暮黎轻啧摇头,“这下可好,即便我想找茬,都没由头。”
夜家三口:“……”
好像蛮有道理。
少女却噗哧一声又笑了:“之前还骂我缺德,你又比我好哪里了。”
“乐晓曦,你给老娘闭嘴,”金暮黎毫不客气道,“咱俩的账还没好好算。”
“什么?”少女瞪眼,“你都把我抽得半死不活了,还叫没好好算?”
郦新桐的眼睛瞪得更大:“不是,等等,暮黎,你刚才叫她什么?她姓什么?”
“姓乐,你没听错,”少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就是琼雨国最小的公主,乐晓曦。”
“不然九霄阁凭什么坐拥九座巨峰?因为前阁主是她师尊。”金暮黎轻哼一声,“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安排客房给他们吃饭沐浴休息。”
“不是有两位长老在这谨遵吩咐么,要我安排什么,”乐晓曦懒洋洋道,“都要废得不能动了,还指望我干活?缺不缺德?”
“你他妈咎由自取,”金暮黎骂道,“谁让你雇人抢我儿子。”
“不就抢一下看看么,又没把他们怎么样,别这么小气揪着不放行不行,”乐晓曦支肘抬起上身,却疼得嘶了一声,只好重新躺下,“不愧是神兽,下嘴~~不是,下手忒狠。”
“下次再惦记我家小宝儿,我他妈直接抽死你!”金暮黎冷起脸,声色俱厉,“你爹求情都没用!”
“知道了,没下次了。”
乐晓曦见她动了真怒~~当然,几天前也不是假怒,不仅显原形废了她十几座雕栏玉砌大宫殿,还差点把她抽成两半。
妈的,吓死她了。
幸亏当时情急之下喊了句“父皇救我”,不然此刻已经死翘翘,冰冰凉,身体变成硬梆梆。
待把水晶棺材盖上盖,就是无力回天,彻底玩儿完。
褐衣~~年长的贪狼长老亲自去厨房吩咐准备饭菜和热水。
白衣~~年轻的摇光长老则亲自带他们去客房。
至于被挑断脚筋的紫灵士……
等醒了再说。
三人特意只吃半饱,就睡觉。
知道小宝儿毫发无损,已经送回冥界,他们都放下心来。
如今又有金暮黎在,睡得便无比踏实。
三人昼夜不停连日奔波,又在急怒攻心中打了一架,真是又困又累,已近极限,很快就进入梦乡。
金暮黎躺在夜梦天身侧,静静把玩他的长发。
琼雨国国主亲自执笔道歉,还说宫中珍藏的各地贡品由她挑选,想要多少要多少,但凡是宝库里有的,她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啧,她又不缺钱。
不过,不缺归不缺,该拿还是要拿。
毕竟带相公宝宝来人界玩,也是要花真金白银的。
再说,他最宠爱的小女儿闯了这么大祸,教训和补偿就应当一样不能少。
否则知道闯祸没有任何成本和代价,乐晓曦不但不知收敛,还会变本加厉,伤及无辜,害死良民。
想想百里钊,再看看眼前这位,同样是公主,却有天壤之别。
百里钊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正在发奋读史看书、学习蛊术,想方设法到处拉拢积攒人脉,提前为施行大计划的第一步打基础。
百里钊收获了尊重与臣服。
乐晓曦呢?
如今只看到骄纵,以及无知型的天真。
骄纵的孩子,通常是因为从小就锦衣玉食,不辨菽麦。
受尽宠爱的同时,不知人情冷暖,也体察不到民间疾苦。
任性跋扈,为所欲为。
此次若非她有个皇帝爹,又有师尊拼力相护、不惜下跪求情,就直接命丧黄泉了。
夜家三口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郦新桐还是被尿憋醒的。
做梦都在上茅房,就是解不出来。
其实是潜意识知道不能解,否则会尿床。
郦新桐急吼吼跑向茅厕,厨房那边送来了早点粥汤~~琼雨国的人喜欢喝汤,每天至少有两顿饭得配汤,有的一天三顿都要喝点儿。
这边馄饨更小,皮更薄。肉包也特别袖珍,换成昱晴川和小虎犊那样的吃货,一口得塞五六个。
油条都只有一根食指那么长,若放到流风国北方人面前,肯定要个个吃惊地瞪大眼:这他妈是拿小米粒儿填大窟窿吗?得塞到什么时候才能饱?
郦新桐从茅厕出来净了手,来到桌旁也是愣了愣:“这么小?”
“坐下吃吧,”金暮黎道,“琼雨国的饮食就这样,味淡,个小。”
郦新桐啧啧两声坐下:“听说琼雨国老有钱了,怎么吃东西这般小气。”
“饮食习惯而已,跟有钱没钱没关系,”金暮黎把小笼包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完散散步,顺便逛逛九霄阁,然后整装出发,晚上去琼雨国国主的皇宫走一趟。”
“啊?”郦新桐愣住,“去、去哪里?”
夜循谦往她碗里夹了根小油条,代答:“琼雨国的皇宫。”
“不是,”郦新桐没明白,“咱去那儿干嘛呀?”
“欣赏金库景色顺便搜刮民财呗,还能干嘛,”金暮黎哼道,“知道不该动我儿子动我姑娘,总得拿出道歉的诚意,难道要空口白牙?”
“对!”郦新桐这才反应过来,猛一拍桌子,咬牙恨恨道,“敢动我夜家孙子孙女,老东西就得替小东西赔偿!”
“没错儿,到时想拿什么拿什么,把他宝库搬光他都不敢龇牙,”夜循谦轻轻推了下她的碗,“快吃,吃饱有力气搬他家当。”
郦新桐被他逗笑。
夜循谦松口气。
神经紧绷这许多日,老伴儿都急得上火、鼻角起包了。
也好多天没见她笑。
逗一逗,看她露出笑容,放心些。
金暮黎看老两口感情这么好,看了眼夜梦天。
夜梦天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事儿,”金暮黎笑,“就是高兴。”
高兴夜梦天跟他爹一样专情。
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其实不见得。
也有上梁不正,下梁正的。
至于上梁正的,下梁也不见得都不歪。
全看个人。
自己运气好,捡了个正的。
不是怕被她弄死才不敢歪门邪道,而是本身就厌恶乱七八糟,沾花惹草。
这点很关键,让人很愉悦。
夜梦天在嗓眼里低声嘟囔:“宝宝差点出了事,高兴啥……”
金暮黎搂搂他肩膀:“放心吧,有我和哥哥在,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被安慰的夜梦天点点头,但似乎信心不足。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吓得够呛,至今心有余悸。
那不是某个值钱的东西,抢了就抢了,大不了找机会抢回来或者干脆不要了。
那可是他儿子他女儿啊!
他真怕宝宝变成小幼兽,被些没人性的玩意儿架火烤了~~百里音尘信里说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是他除之不去的担忧。
总不让孩子离开视线,就是因为害怕出事,提心吊胆。
没想到,还是发生让他心脏快裂成四瓣的事。
“那个老和尚怎么回事?”夜梦天脸寒心也寒,“佛门中人,为何参与强掳孩子的恶行俗事?”
“被逼的呗,”金暮黎摇摇头,“皇帝的掌上明珠指名要他帮忙,不帮忙就拆了他的寺庙,收回所有农田商铺,停止发放度牒。”
郦新桐瞪眼:“这也太霸道了吧?”
“跟特权之人讲什么理,”金暮黎嗤笑,“那可是皇帝眼中价值连城的宝贝疙瘩,谁敢不听她的话。”
夜循谦道:“那个紫灵士说自己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散修,为了丰厚酬金才专门盯着我们,任务就是抢小宝儿。”
“不,除了抢小宝儿,还要把我们骗到这里来,”金暮黎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那狗玩意儿不仅想看神兽的孩子什么样儿,还想看他爹娘什么样儿。妈的,早晚宰了她。”
夜循谦疑惑道:“可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京城?怎么知道我们会去夜市?又是怎么认出你和宝~~”
尚未问完,自己又想起来,“哦,应该有我们的画像。”
只要认出他们一家三口,金暮黎即使头戴帷帽,身份也可想而知。
何况三个宝宝一个蓝眼珠,两个琉璃眸,特征那么鲜明。
这么一家人走在一起,简直不要太好认。
“山庄那边你们放心,并没有人特地监视,”金暮黎道,“跟狮蝎兽打斗那天之后大概半年,这位散修就拿钱专门待在京城候我出现了。”
郦新桐瞠目结舌:“那、那么早?”
“那也不对,”夜循谦皱眉,“宝宝除了山庄就是冥界,根本没去过其他地方,她是怎么知道我们有孙子的?”
金暮黎眯了眯眼,表情意味深长:“这个就要问百里家的人了。”
夜家三口人顿时全懵。
夜循谦和郦新桐看向夜梦天。
夜梦天拉拉金暮黎的袖子:“媳妇儿,你若知道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不管是百里家,还是我们夜家,涉及到谁,就由谁负责,不会拖赖。”
金暮黎摇摇头:“乐晓曦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明白,我也没逼她。但能确定,百里家的人,或者百里赓,或者百里音尘,或者百里钊,至少有一个身边藏有奸细。”
夜循谦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流风国最至关重要的三个大人物啊。
若奸细已经潜伏在他们身边,岂非性命都在别人股掌之间?
他立马坐不住了。
金暮黎招手示意:“不急这一时,吃完饭再走。”
郦新桐也变了脸色,沉默着不再说话。
很显然,不管奸细从谁那里知道这个事的,都得首先从山庄传出去。
而最大的可能,就是百里音尘。
夜梦天似乎猜到他娘在想什么,安慰道:“娘,暂时别想太多,这事儿都不一定的,除了表哥,我和暮黎还带宝宝去过妘家堡。”
他压低声音道,“妘家那时已经依附蛊族圣女。”
郦新桐霍然?大双目:“百里~~”
夜梦天点点头:“所以不一定是表哥泄露出去的。”
何况路上他们还茶楼酒肆饭庄跑了不少地方,又有跟屁虫昱晴川跟着,谁知道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郦新桐骤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虽说这么想有点不地道。
因为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夜家和百里音尘那里出差错。
“什么时候去了妘家堡,”郦新桐看似不满,其实一点怪怨都没有,“也不跟老娘说一声。”
夜梦天看出她未真生气,就道:“当时情况特殊,就没跟你们讲。”
正在客栈聊天准备睡觉呢,青羽从窗户把小宝儿扔了进来,然后才决定去的妘家堡。
何况当时还把爹娘丢在难民营不管了,特意打招呼,不是找骂么。
吃过饭,四人先把九霄阁扫荡一遍,金银财宝不要,专门挖人家灵树灵草,还专挑品级高的挖。
挖得九峰灵草园长老脸部肌肉直抽抽,心疼得要死。
郦新桐毫不客气地挖满两只储物袋。若非为了好养活,每颗灵树灵草都带上土,还能多挖些。
长老们跑到乐晓曦面前哭天抹泪,嚎叫诉苦。
乐晓曦废得想端架子都端不起来:“哭个屁啊哭,本公主~~不是,本阁主都起不来了,还指望本阁主替你们出头?行了行了,别嚎了,回头让人从父皇的灵草园挖些过来,加倍补给你们。都走都走都走吧,别在这儿鼻涕眼泪丢人现眼。”
也不知谁更丢人现眼。
这话长老们没说,只是满意退下,不再吵她。
乐晓曦也觉肉疼,毕竟都是师尊和长老们的心血。
可想想那两个小宝宝的凶悍和手感,又觉挺值当。
老和尚的脸脖子都被两个小家伙抓破了,挠了十几道血口子。
特别是闹腾之后熬不住瞌睡,变成了小幼兽,我天,太可爱了!
那雪白白!
那毛茸茸!
那肉乎乎的柔软手感!
啊,简直回味无穷!
太好玩儿了!
就是代价有点儿大,腰都快断了,痛得动不了。
当时那庞然大物一爪子掀翻主殿殿顶时,她的魂儿都快没了。
妈呀,太大了!
身躯能直接把整个宫殿压塌,瞬间成为废墟碎瓦。
那双硕大的蓝眼珠子盯着她看时,她当即魂飞天外差点回不来。
幸好有师尊在。
为了给她治伤,师尊还亲自去了帝都,说到御药房取什么挺珍贵的药草,听讲只剩最后一株了。
父皇肯定舍得给她用,但想想只有一棵了,用掉确实挺可惜的。
但再可惜,也得用啊。
灵草再好,也没她的伤重要不是。
夜家老夫妻俩狠狠搜刮一通后,又去主殿儆告乐晓曦一番,才在众人低眉顺眼偷偷送瘟神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离开。
受了伤的九霄阁弟子只能自认倒霉,不敢找茬,自己敷药治疗。
乐晓曦待人都走净,才低声喃喃:“这就是师尊所说的试探吗?可这试探有何意义?打不过,又不敢动人家……不懂,看不懂……”
金暮黎则站在地面,抬头看着崔巍嵯峨的山峰,不紧不慢说了句:“九霄阁,挺有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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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乐晓曦:乐,读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