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提醒,其他人的手电也都从上面向秋千下方照去,这一照便发现还真的是不太一样,别处都是有一定厚度的积雪,死者脚下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甚至可以看到那一层薄薄积雪下面黑乎乎地泥土颜色。
前一天的后半夜落了一场小雪,那上面的雪很显然是那个时候后落在上面的,雪量不大,并且林间也有风穿过,所以被吹得有些不大均匀,有的地方厚一点,有的地方薄一点。
康戈到一旁去,找了一根落在地上的树枝,蹲在秋千周围,拨了拨那一层雪,发现只有最上面的一层是松散的,下面一层冻在了土地上面。
“冻住了?”颜雪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就不是扫过,是撒过融雪剂?”
“我猜应该是粗盐。”康戈站起身,树枝依旧握在手里,“一来比较容易买到,途径很多,不引人注意,二来粗盐溶于水之后,冰点大概在零下十度左右,你刚才也看到了,之前那一场小雪落在上面,最后还是因为之前融化的冰水渗入泥土当中,表面上残留的粗盐不足以继续融化新落下来的雪,加上地温足够低,所以重新冻住了。”
“途径多,不引人注意……”颜雪意识到康戈在找什么,便到旁边也找了一根树枝,“这周围能离开这里的路线还挺多,咱们分头找一下吧。”
“好,积雪路滑,注意脚下。”康戈点点头,现在这里并不需要太担心安全问题,所以颜雪分开行动的提议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叮嘱了一下,两个人就分别去寻找起来。
林子里面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路,每一个相邻的树中间的空隙都有可能变成供人穿行,康戈和颜雪在分工之后,仔仔细细地在周围检查起来,过了一会儿,颜雪率先有了发现,她招呼了康戈过去,给他看自己发现的和陈尸秋千下类似的积雪明显薄于其他地方的一条小径。
“咱们两个顺着这里往前找一找,看一看凶手是从哪里离开的。”颜雪对康戈说。
这个凶手十分狡猾,行进方向曲折不定,两个人弓着腰,一边用手电照着,一边用树枝拨着地上的积雪,寻找接下来的方向,一直饶了半个小丘,终于在另外的一个方向的坡下方,发现这撒过融雪剂的路终于被一道水沟戒断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撒粗盐的路,越来越窄?”到了水沟边,颜雪站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是不是带的融雪剂撒光了,不够用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康戈表示赞同,“这一路又要运尸体,又要携带融雪剂,确实不大可能想带多少就带多少,一路撒到这里才用光,已经让我觉得有些吃惊了!”
“可惜,这有一道水沟,接下来抛尸的人往哪边走,咱们也找不到了。”颜雪有些遗憾。
康戈冲她挑眉笑道:“言之过早!言之过早!除非这人长翅膀,到这里就抖抖翅膀飞了,否则他总得从这里过去吧!你看这一路上,他是一边走一边撒融雪剂,雪是前一天晚上后半夜下的,气温也是后半夜降下去,那这现场必然也是在那之前布置起来的。
这边虽然偏僻,但是大白天布置现场暴露的风险还是比较高,我个人更倾向于是天黑之后才跑来布置的,那你说,这样一个积雪比较深的下坡,那人是正着走,还是倒着走?”
“我觉得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人,都得是正着走,这又是下坡,又是深一脚浅一脚,又是树的,倒着走可不怎么安全。”颜雪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是啊,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人一边走一边撒融雪剂,总不能往自己身后那么胡乱扔吧?那肯定是往前撒,一边撒一边走,那么他的脚底下势必也会沾到一些,虽然融雪效果肯定不如直接洒在雪地里的好,那也总会留下一点点痕迹的嘛!”
听康戈这么一说,颜雪便也转过了弯来,一点不含糊的就打算跳过水沟到对面去,这个念头和起跳的姿势才刚刚做出来,就被康戈又给拉住了。
“没必要没必要,咱们就别跳过去添乱了!”康戈冲她笑着摆手,“一会儿直接让刑技的同事过来,你想过去得跳过水沟,估计抛尸的人也是一样,那对面的薄雪下面说不定还能有相对比较完整的足迹留下来,咱们就别过去破坏了。走,回去吧。”
颜雪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点点头,两个人重新顺着来时候的路,刻意避开刚刚发现的被撒过融雪剂的哪一条线路,重新回到陈尸的那一侧半山坡去。
走了一半,颜雪看了看身旁的“融雪剂小路”,忽然觉得有些困惑。
“你说,这个人是怎么想的?这算不算欲盖弥彰呢?”她问康戈,“本来这山上积雪挺深的,白茫茫一大片,乍一眼看过去,哪里有脚印什么的还真不太明显,这人弄融雪剂的时候,估计也没有办法事先料到后半夜会下一场雪,那你说假如没有那一场雪,这里岂不是明晃晃的一条被化开的路?这人这么一番操作,目的是什么呢?”
“你要是问我的个人看法,那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我觉得这个人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虽然说撒了融雪剂之后,就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后面那一场雪,或许从现场一直到这边,都会有一条很清晰的路径,但是你能确定凶手从哪个方向下山,就一定是奔着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去的么?”康戈先向颜雪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颜雪被他给问住了,过来的路上她在导航上面确认过,这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光是乡道的岔路口都有好多个,但从一个下山位置还真无法确定去向。
“所以这样一来,答案不就很明显了!一条让咱们弄不清楚具体去向的小路并不能够暴露出太多的东西,可是如果不撒融雪剂,这雪地里面留下的脚印,从大小到深浅,都足够让刑技和法医那边对抛尸者的身高体貌,行走习惯等等做出一个客观的分析推断。”
“结果这人特意撒了融雪剂,不管什么类型的融雪剂也不可能立刻马上就把雪化成一滩水,所以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走掉,身后留下的足迹就算没有被足够的融雪剂全部融掉,至少也是融掉了很大一部分,足够影响到我们对这人个人特征的判断!”颜雪听了康戈的话,也意识到了这一层,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太阳穴有些有些发胀。
“别急着发愁,回去听听法医怎么说。”虽然周围很黑,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康戈却很清楚颜雪此时此刻最大的担心是什么,他放慢脚步,伸手轻轻揽住颜雪的肩膀,像是给她加油鼓劲儿似的,“这个案子和丛方方那一桩有没有关联,回头听听法医的说法。
有可能就是巧合,也有可能真的有关,但这都不是我们现在应该焦虑的。人做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再怎么努力消除也在所难免,并且做得越多,破绽就越多,没有例外,只不过是藏得深一点或者浅一点的差别罢了,真相一定能查得出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一想到这两个案子可能有关系,我这心里头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颜雪现在满脑子都吊在秋千上的女尸,还有那作案人狡猾的处理手法,“就感觉这个被害人的出现,就好像是凶手对我们的一种嘲讽似的,太让人恼火了!”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面一股火没处发泄,只好死死攥起拳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周身的紧绷,康戈低头看了看,然后伸手拉过颜雪的拳头,用两只手好像揉面团一样的揉搓了几下,帮她放松下来:“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那女尸颜色苍白发青,还可以套上衣服,摆出造型,很显然是在尸僵消失之后才能够做到。
考虑一下这两个案子的间隔时间,我不是法医学方面的什么行家里手,但是用常识去推测,这个死者的实际死亡时间搞不好并没有比丛方方晚多久。
那除非你是神算子,破案不靠证据,就靠在家里弄个龟壳和几个铜钱卜卦,否则要怎么做到未卜先知地及时出手,在屠刀之下把这名死者的命救下来呢?”
听康戈这么一说,颜雪也觉得自己的心里头稍微松快了一点点。
两个人重新回到抛尸地点,女尸已经从秋千上面被放了下来,法医正在现场初检。
“尸僵已经完全缓解,也就是说死亡时间可以确定是在72个小时以上的,”张法医正在和齐天华他们介绍情况,“手腕上面同样有针孔,应该是和之前丛方方的案子用一样的手法进行过放血,体表没有发现明显致命外伤,所以不排除同样也是死于失血过多的可能性。
尸体表面绝对经过了清洗,没有血迹残留,连衣裙的袖子和手臂之间用三角支架作为支撑,摆出了这样的造型,死者的指甲油应该也是死后才涂上的,涂抹手法并不是特别娴熟,从涂出去的地方来判断涂抹方向,很明显不是死者自己弄的。
可以排除死者在遇害之前遭受虐待或者侵害的可能性,就和之前丛方方的案子一样,凶手对死者的尸体可以说是非常小心,没有任何轻忽或者冒犯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