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最近的生意有些不好。
他虽然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料商,买卖做得很大,但近些年来,随着他的年纪日渐增大,且楚国的贸易条件越来越好,竞争的对手也变的越来越多。
市场就是那么大,但分蛋糕的人多了,做生意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吃力。
这买卖着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像德记铺这种以辅料为主要经营产品的商家,日常的收入主要有两大块,一块就是大批日用辅料的散卖与批发,如醋,酱,茶,陈皮等贩往民间。
而第二大块,同时也是各家老板都紧盯着的,就是做上品豪门的生意!
随着大楚不断的繁荣,商贸不断的攀升,商人越发增多,民间的辅料生意变的越来越难做,反倒是豪门的市场逐渐红火。
但豪门的钱虽然多,却不好赚。
普通的油糖醋茶是入不得上层人士的法眼的,他们需要新花样。
大楚已历两朝天子,逸于享乐的士族子弟和王侯公子越来越多,近些年来,一些从西域以及北地外族引进的稀罕玩意,在高门之中逐渐时兴起来。
说白了,若是能有些稀罕玩意,便可以在高门士族的上层群体中赚到大钱,且利润相当丰厚。
毕竟,高门贵族是最不缺钱的群体了。
但是徐掌柜在这方面却并不占优势。
稀罕玩意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其一是得有品质有品位,二则确实是要稀少,商人要有自己独特的渠道。
这段时间,从西北引进的葡萄酒、葡萄干、西域枸杞、哈密瓜等物在南方豪门风靡,让那些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可这其中不包括徐掌柜。
跟北方的同行比,徐掌柜没有这方面的渠道。
西域和北疆采购奇珍的渠道基本都被北方的商人把持着,徐掌柜空有一腔子热血,却无处可抛头颅!
他心中甚是憋闷。
今日的徐掌柜正在跟手下的伙计盘账,计算这一季德记铺在各州府县的收支。
“唉,收入比起上一季还要差。”
徐掌柜算完账,无奈的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愁容惨淡。
一名伙计安慰他道:“掌柜的,您也别心急,这个月的收支虽然比起上个月少了,但咱们不也是谈下了取货的进价吗?平海寨已经把上一批货运回去了,想来他们憋不了多久的,早晚得低价送回来。”
徐掌柜长叹口气,道:“一味的压价也不是那么回事啊,总得想个办法赚钱才是。”
伙计说道:“听说那紫竹轩的彭掌柜,从西域引进得上好的葡萄美酒,已经被江南世家中人广为追捧,如今他每个月进货的酒根本就不够,那些世家抢的可是非常厉害!据说姓彭的三个月内将价格连涨三倍,可还是供不应求!而且卖出去酒的同时,连带着其它货品也一并给那些世家豪门了……”
徐掌柜越听越来气。
他在这边一个劲的压低供货成本,用贱卖的方法强占市场,可人家确连连涨价,把价格定的奇高还有人买,而且连带着所有的货物都可以贩卖一空……真是人比人得死!
“你说那些有什么用?老夫若是也有那门路,今年的买卖也不至于惨淡至此……你就别絮叨这些没用的惹老夫腻歪了。”徐掌柜憋气的冲伙计喊。
话还没等说完,便听‘呯’的一声,德记铺的大门被人一脚重重踢开。
徐掌柜和伙计都是吓得一个激灵。
怪了?这是谁啊?没看见门外歇业的牌子吗?而且还弄这么大动静,没有一点礼数!
那伙计张嘴冲着门口喊道:“谁呀?开门这么大力?不识字是怎么着,没看见门口的牌子……”
话说到这的时候,伙计的下话有点不太敢说了。
门口的董万里穿着短褂,胸口都是毛,浑身刀疤若隐若现,看着就让人心惊胆颤,这股威慑力可是太强了。
伙计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往徐掌柜的身后躲闪。
这家伙长得也太吓人了,再说这冷飕飕的天还穿这么少,这不是作死吗?
他低声道:“掌柜的,要不要我去叫人?”
徐掌柜看到来人也有些惊讶,但还是很镇定的。
毕竟他的柜面位落在明州最繁华的街道上,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来闹事的。
若是真想闹事,来者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活着走出明州城。
“敢问客官是想买点什么?散打还是整取?”徐掌柜笑呵呵的道。
董万里吸了吸鼻子,伸手一指身后的沈白,道:“我家姑爷代表大青山,今日特来跟徐掌柜谈点生意!”
徐掌柜移动目光,看向董万里手指的地方。
却见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只因为董万里的打扮和进门的气势太过惊世骇俗了,惹的徐掌柜和伙计都对他过于关注,以至于忽略了沈白的存在。
不过大青山这三个字对于徐掌柜来说却更为惊醒。
他看了一眼笑呵呵的沈白,又看了看样貌凶狠的董万里,暗道:这可真是来者不善啊。
沈白微笑着冲着徐掌柜点了点头,道:“徐掌柜,久仰大名。”
徐掌柜急忙走出柜面,亲自将外门关上,笑道:“这位小兄弟好是面生,怎么三当家的今日不曾亲自前来?”
沈白淡淡一笑,道:“我家常年与掌柜接洽的人,乃是六当家,况且大青山的三当家多年前就已经战死,掌柜的不必特意试探我……我此番前来,代表的乃是尧大当家,况且我山寨中人的身份,何人敢冒充?”
徐掌柜听了沈白的话,这才放心,笑道:“这年头骗子遍地,多试试好啊……来啊,给两位义士奉茶。”
董万里在进来的时候,虽然给了徐掌柜一定的震慑,但徐掌柜很快就镇定下来,他跟平海寨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是干什么的,他自然是门清。
徐掌柜笑呵呵的招待沈白,犹如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一样,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尧兄什么时候得了一位这么年轻俊俏的女婿,当真是令老夫好生羡煞,他可真是越老越有福气了。”
沈白微微一笑,道:“掌柜的过赞了,在下不过是一啸聚山林之辈,如何敢当这等夸赞?”
董万里在旁边听的直咧嘴。
姑爷的适应能力可是真强,这才刚被劫持上山几天啊?就自命为啸聚山林之辈了?你哪是那块材料!
不多时,伙计给三人上了茶,沈白端起了茶盏,轻轻的泯了一口,一股颇为熟悉的味道遗留在了唇齿之间。
“这是……上好的龙井?”
徐掌柜似乎是没想到这从山上下来的野小子居然能有这样的品位……还能品出这茶叶的道道!
“呵呵,公子好眼力,这确实是上好的香林,我拖了好大的关系才弄到手的。”徐掌柜笑呵呵的道:“虽然这茶叶每年在我手中的量很有限,但只要是贵山的人来,不论是何等身份,徐某都是以此茶招待。”
言下之意,却是在阐述他对平海寨的人有多么的重视。
沈白静静的听着,心中揣摩着徐掌柜的用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董万里刚才的先声夺人太过惊世骇俗,人家跟你平海寨的人硬的拼不起,索性就使软刀子,反正压你的进货价那肯定是压定了。
估计下一步,这姓徐的就得开始哭穷了。
“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徐掌柜笑眯眯的问道。
沈白用茶盖轻轻的敲打着茶盏,道:“上一次,鄙寨六当家的携着这季度的货,给掌柜的送来,却让掌柜的给撵回去了,岳丈特意来让我前来问问,是不是六当家的出言无状,得罪了掌柜的?也顺带让我给掌柜的赔个不是。”
徐掌柜连连摆手:“不曾不曾,六当家的和徐某合作多年,彼此之间关系好着呢,徐某人驳了谁,却也不能驳六当家的面子。”
沈白放下了手中茶杯,故作疑惑道:“那六当家的货,为什么会全盘带回山寨?徐掌柜的,我们山寨上的货,若是要运下来一次,那可是相当的麻烦,既要躲避官府的耳目,又不能让旁人起疑,很不好弄的。”
徐掌柜见沈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心中狠狠的鄙视了这位平海寨的新姑爷一把。
不过他还是笑呵呵的解释道:“原来六当家的没有跟尧兄和寨中的弟兄们说清楚……也罢,徐某人就跟公子解释一下。”
说罢,却见徐掌柜眨了眨眼,突然流下了两行泪水。
徐掌柜这一出手,着实是把沈白吓了一跳。
我勒个去……这姓徐的说哭就哭,一点预兆都没有,单凭这份本事,日后就是当个江南首富,也绝对是够资格,这可真是个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