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稀稀疏疏昏黄灯笼散发黯淡光芒,京城寒意陡峭,冬雪漱漱,街上人来人往步履急促匆匆,皇城根底下来往权贵低头夹着大氅,亦或者上马车,亦或者奴仆打着伞朝着四处游走。
赵元稹刚入户部尚书府出来,拢了拢水貂绒的披风,仰头看了眼风雪,想着家里的妻子,又回忆起刚刚盛衡打趣的话,踏脚走进旁边卖首饰的地方,
最近京城女眷都爱带着缠丝花的朱钗簪花,他从首饰阁出来,两根指头正捏着那朵雪青色的花卉慢慢旋转,最近下意识露出柔和笑意。
忽而一女子走到他跟前,毕恭毕敬对赵元稹定行李,低头道“赵公子,我们主子请你说些体己话。”
赵元稹被拦住去路,微微拧眉。
面前女子大抵十五六模样,穿着淡青色长袄子,似乎是哪家富贵人家有脸面的大丫头,梳着垂耳髻。
赵元稹瞬间别过目光,迈步就要离开,只是道:“不去。”
他走的时候杨宝黛还在睡觉,他得早些回去陪着。
那女子抬手挡住赵元稹的路。
“是旧人。”那女子轻轻说道。
赵元稹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那女子抬手从袖口之中拿出血玉镯子,只是一眼,赵元稹就却是是赵元淳曾经送给兰桂丹的东西。
确定赵元稹看清楚了桌子,那女子才慢慢收回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解释道:“不会耽误赵公子太久,我家主子只是请您喝杯茶,请吧。”
兰桂丹找她?赵元稹目光深邃两份,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淡淡道:“带路。”
入了茶楼上了二楼雅间,赵元稹推门而入,阵阵的梅花想起扑面而来。
坐在窗边遥望雪景的兰桂丹目光凝视到来人身上,抬手将煮好的茶倒在茶盏之中,笑道:“京城严寒,喝杯茶暖暖身子骨吧。”
今时的兰桂丹没有青花镇的香艳,多出两份干练与精明,穿着身蓝白相间的长裙,肩头披着兔绒坎肩,脸上妆容精致明丽,发髻半挽着一根珊瑚步摇装饰,一颦一笑之间多出三分威严。
兰桂丹回京城,即便在女眷宴会也会大房爽利承认自己曾经寡|妇的身份,也会说着赵元淳流出肺腑泪水,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处事作风,让许多大家贵族都对她青睐有加,加上又是海家朱器重的外孙女,可谓是求亲的踏破了门槛。
在许多宴会上,兰桂丹说起曾经过往的同时,也会捎带赵元稹这个名义上的大哥。
不得不说,如今京城汇聚十个州郡解元,轮才貌赵元稹不是第一,轮权势赵元稹更不是第一,轮财力赵元稹也不是第一。
之所以能够在京城贵族圈子有所耳闻,都归结兰桂丹不遗余力的为他铺路。
“兰大小姐。”赵元稹背着手走过去,目光审视,声音凉凉:“不知用我弟弟旧物唤我过来,是有何事,难不成是元淳给你托梦了?”
兰桂丹目光一闪,似乎赵元淳三个字与他而言十分有魔力,竟然让她片刻失神。
理了理衣袖上的皱褶,兰桂丹依旧笑盈盈道:“我到底和她夫妻一场,情义仍然是在的,若是她与我托梦,我自然会给他烧些纸钱过去,倒是你,如今与我说话是越发刻薄了,我还未恭贺你与户部尚书勾上关系了,好手段。”
当初海如兰情报有误,只是说刘盛衡可能是私生子,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嫡子!借着杨宝眉这根线,赵元稹妥妥的和刘盛衡成为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不对,如今应该称呼其为盛衡了。
“多谢。”赵元稹坐在她对面,扭头看着窗外满天废飞舞的雪花,“京城这雪景倒是比青花镇的好上许多,白茫茫的一片,分明什么都能掩盖住,却又什么都能通过这场雪暴露出来,兰大小姐有话不放直说,我夫人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吃饭。”
赵元稹不想与她废话太多。
“刘盛衡帮不了你,尚书府只是要他做挡箭牌和替死鬼,你和他走的太近,当心引火烧身。”兰桂丹将茶盏推到他的跟前,微微倾身,目光坚定又无奈:“赵元稹,你是个聪明人,为何一定要与我针锋相对,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倾尽所有的帮你,你为何不肯接受我呢!”
“就因为我是你弟弟曾经的妻子?”兰桂丹自嘲起来。
赵元稹不以为然,笑道:“若不是因着元淳,你觉得我可能看着你的镯子就来了?”
“你!”兰桂丹冷笑,“所以不论我做的有多好,你都弃之如敝履!我才十九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赵元稹,从始至终我想嫁的人都是你!”
“我嫁给你哥哥是被逼的!我给你赵家做媳妇做的仁至义尽了!”
赵元稹慢慢敛去笑容;“你会选赵家不过因为元淳是个读书的苗子,你家那位小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母亲善妒,因此兰家就算兰栋在能干在会左右逢源,你老子不过看上元淳喜欢你罢了。”
赵元稹手指放在桌案上慢慢敲打着,面对兰桂丹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声音更加阴沉下来:“你们只是要元淳,不过给兰家铺路罢了!”
当初他和钱氏都认为这场婚姻不是良配,偏偏赵元淳喜欢的不得了!
“是,这点我丝毫不否认。”兰桂丹看着面前的人大大方方的道,:“我会给元淳守寡,其一是换了她的情义,其二是想在你身上赌一把,我堵赢了,承认吧,你是个贪慕权势的玩意,我也的确想要兰家在朝野立柱,赵元稹,我们两个才是绝配的人,杨宝黛算个什么东西,她能帮你做的,我都可以!”
兰桂丹从袖子中掏出东西,推到他的面前,认真道:“这些都是可以随意进出朝野三品以上大官家的文书,我海家兰家都会帮你的,而你,我知道你舍不得杨宝黛,你可以不休她,我以兰家发誓,过门以后绝对善待她。”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兰家是他的责任,兰越栋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才去私塾几日,便是撺掇着人寻花问柳,这辈子他能中个秀才就是祖宗保佑了!
赵元稹笑意越发冷。
兰桂丹继续说:“而你要做的就是让兰家屹立不倒,在给我一个儿子,赵元稹这个买卖你绝对不亏,杨宝黛也是聪明人,你只需——”
“兰桂丹,你还拿自己当我弟妹?”赵元稹捏着手里茶盏,忽而手腕一动泼到她脸上。
兰桂丹面门一热,足足愣住。
赵元稹冷哼,嗤之以鼻道“若非元淳喜欢你,若非你给他守寡,你觉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如今赵家不欠你,元淳不欠你,我对你也是仁至义尽,还望你好自为之。”
“赵元稹!”兰桂丹拍着桌子起身。
赵元稹冷冷道:“世间男子千千万,还望你自重,今日这杯茶若是泼不醒你,下一次,我就只能送你见见阎王了!”
简直不可理喻,居然还来威胁他!
若非看着他是自己弟弟最爱的女子,他一刀一刀活刮了她心都有。
“赵元稹!张阁老与我外租家关系及其好,为何你一定要走刘盛衡的关系引荐!你只有两个手,只有两个肩膀,你到底是把自己想的多伟大,能够护着两个家,扛着两个家!”
兰桂丹走了上去,直接道:“穆昌平身上可是有皇子人命官司的,即便如今按压下来,可又朝一日又被有心之人翻案起来,你作为救他的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在威胁我吗?”赵元稹看着拦路的人,目光阴森:“最后一次,滚开。”
“苟洱是吧,那个土匪头子苟洱是吧——”兰桂丹咬牙,却是忽然被赵元稹掐住喉头,赵元稹冷冷道:“你查我?”
“我能查,以后所有人都能查到!”兰桂丹冷笑:“你觉得,如今我要是死了,你跑的掉吗!?赵元稹,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赵元稹,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查清楚了,只要我想,随时能把你——”
“哟,这是不娶就杀了我的意思吗?”赵元稹手指气力慢慢加大,完全动了两份杀念,声音越发阴寒:“我敢单枪匹马杀到京城拉,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兰桂丹,你若是真的嫌的没有事情做,那么,就去查查赵元淳的死因吧,比在我身上胡搅蛮缠好太多了!”
“他已经死了,结果就摆在那里,赵元淳已经死了!”兰桂丹知道全赵家都不相信赵元淳死溺水死的,可她也查过了,根本没有任何的迹象证明赵元淳是死于意外的。
兰桂丹厉声:“赵元稹,你我是同一种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娶我,是迟早的事情,只有我能帮你!”
赵元稹当没有听到,肃然道:“记住了,若是苟洱有任何的损伤,我会让兰海两家绝户!”
赵元稹松开手腕,甩袖子就要离开。
兰桂丹直接拽着他衣袖。
赵元稹静静的看着兰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