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既奋起向前,曹军大阵实际上便再难维持。而其人一旦身死,却更是让燕军彻底掌握了全局优势。
战场之上,得到了最高指示的各部燕军骑兵在各自将领的整饬下,开始有条不紊的整备起来,并迅速投入到了新的战斗之中,而且分工明确,效率惊人!
其中,甲骑集中到了战场西部,开始以曲、屯、队为单位,迅速扫荡杀伤已经陷入溃散状态的周泰、陈武、徐盛三部。刘备拢共两支公认的精锐部队,一支水军,一支步卒,皆万人左右,现在基本上可以宣告建制消亡了。即便是最后还能聚拢个几千残兵,却也注定要如今日曹孟德身侧的那支骑兵一样,不再可堪一用。
刘备的精华部队损失殆尽,曹操的那九千多中军也同样难以幸免。
实际上,就在甲骑迅速扩大战果,绞杀消灭刘备三营精华部队的同时,燕军轻骑也因为官渡大营方向真正的箭矢储备送到,而迅速重新展开了压制,目标正是原本阵型就有些混乱,且因为周泰忽然西进陷入到被三面夹击状态的杜袭部。
不过,同样是直属中军,甚至因为曹操的缘故而装备更优一些的杜袭部,却表现的有些不尽如人意……或者干脆直言,跟之前的周泰、陈武、徐盛三营相比,杜袭部的韧性、战力、战场反应速度都明显差了一截。
燕军轻骑故技重施,大面积抛洒箭雨,而不等甲骑重整冲击,伤亡也未达到一定限度,其部便居然隐隐有动摇之意。
这自然引起了重新逼近前线的燕军中军幕僚们的议论。
须知道,按照战前燕军对曹刘两家的精华部队讨论,从两家的部队数量和地盘人口而言,普遍性认为,两家都应该有,且大略只能维持住两万左右的核心精华部队——刘备那边干脆直接,就是一万余水军,和一万不到的中军甲士,已经全都交代了;但曹操没有水军,所以之前靖安台分析,应该就是乐进所领的前线五千兵、三千虎豹骑,可能夏侯惇处还有少量精华部队,剩余的自然就是曹操中军了。
但很显然,曹操中军此时的表现明显有些名不副实。
“文和与公达怎么看?”公孙珣听着身侧幕僚议论,却是忽然参与到了这个看似无稽的问题之中。“曹操中军为何如此不堪?”
“恕臣直言。”荀攸默然观战不语,贾诩一声苦笑,只能接口做答。“想要找说法总是能有的……”
“譬如呢?”
“譬如此时敌军大阵已难维持,兵力三溃其一,战事胜负分明,所以敌军已然丧胆。”
“有道理。”
“再譬如,”贾文和在马上继续拢手而叹。“将为兵之胆也。观之前那周泰周幼平之不屈,足以称英杰,可知其部本该就如他们将领一般善苦战、能不屈、敢赴死。而曹孟德本就是仓促遇我军突袭,为了立大阵,强行将原本是一体的中军一分为三,让两个下属分别立阵,兵将不遂且不说,臣并不觉得曹军阵中这二人居然都能如周幼平这般勇壮强力……”
“这是自然。”公孙珣也跟着一声叹气。“天下有几人能与周泰刚才那种姿态相比?更别说毛阶是个道德文臣,杜袭此人更是颍川世族出身的公子哥,便是有才有智有勇,也终究少了几分为将之血气……天然不足!”
“殿下所言甚是。”荀攸终于面色不变的插了句嘴。“杜子绪是个内外皆锦绣的人物,足可大用,但锦绣毕竟只是锦绣,可以做冠服,也可以置被衾,还能裹刀把,必要之时亦可勉强用来擦刀刃,却怎么能与刀刃直接正面相交呢?”
“说得好。”公孙珣即刻点头,看都不看荀公达就脱口相对。“但生于此时此世,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被乱世蹉跎,乃至于无辜丧命者,差他一人吗?”
荀攸立即无话可说。
公孙珣复又看向了贾诩:“文和适才所言,一起头便似乎有独到之论……如何,莫非你觉得杜袭军阵远不如之前三营是另有他由?”
“然也。”贾文和也稍稍正色。“臣刚才一直在看,却总觉得杜袭部与之前周泰三部相比,差距过大了一些……公达以为如何?”
被问到头上的荀攸微微颔首:“确实如此。”
“故此,”贾文和回过头来,正色以对。“臣以为,杜袭部似乎本就不如周泰、陈武、徐盛三部。”
公孙珣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而贾文和却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臣又以为,靖安台之前按照地盘、人口、总兵力来断定曹操大约能维持两万核心精锐是绝对没错的,因为这种居高临下的判断本就不可能出错,它就是道《九章算术》中的题目而已。故此……”
“故此,若曹操这里少了几千精锐步卒,必然会多在别处?”公孙珣忽然勒马回头,一声嗤笑。“那它到底多在何处呢?”
贾诩附和一笑,并无多言。
而公孙珣却直接自问自答了起来:“或许在曹仁那里,或许是李进本部依然得到了曹孟德最大的信任与支持,或许二者皆有……但不管如何,眼前的曹操其实都比想象中的要虚弱。他此番小心翼翼至此,却将周泰三营摆在西面,难道是巧合吗?正如我上来便只盯着刘备的核心部众不撒手一般,难道也是巧合吗?”
贾诩、荀攸各自无言,而田豫、庞德以下,还有除去王象外的文士幕属们,一时议论纷纷。
“国让。”大概是之前看到了田豫想洗刷开战时失利的决心,公孙珣此时的语气不免稍缓。“你去组织一下你的部队,去协助作战,等到周边各部溃散后,你要趁势扑到曹操本阵之前……然后替我转告一声曹孟德,就说今年内黄收成不错,让他不要忧心忡忡了,无论如何,战俘还是养得起的。”
田豫莫名其妙,但还是领命而去。
夕阳西下,轻骑飞驰压制,甲骑往来冲击,战到此时,其实已经无话可说,杜袭部、毛阶部皆已溃散,毛阶被宇文黑獭亲眼看到自杀于旗下,杜袭与陈武却一时失去踪迹,不知去路,也不晓得是趁乱逃走了,还是失了旗帜,依旧在战场奋战,又或是干脆早已身死。
而两部既溃,曹操本部倒是展现出了极大韧性,一面聚集溃兵,一面组织防御,丝毫不散,反倒是李通部在燕军集中驱赶败兵冲击之后,终于不稳。
到此为止,曹军主力兵败如山倒之势却是再无疑问,燕军各部骑将也都纷纷调整整备,确定了先破李通以孤立曹操本阵,然后再合围以建奇功的方略!
但也就是此时,异变突起,之前诈降的黄盖部终于从济水北岸折返,而且沿途聚拢败兵,攻击燕军零散部队,俨然有与曹军主力汇合之态……这么一支兵甲俱全,旗帜分明,或许未必称得上是生力军,但却绝对有重大威胁的部队,燕军警惕之余如何敢怠慢?故此不用公孙珣下令指示,各部便纷纷北转,试图先阻止黄公覆的奋起。
而也就是此时,田豫终于瞅到空隙去完成公孙珣的叮嘱了……只是如此混战之下,想转呈公孙珣原话未免不太现实,于是田国让就只是趁着曹操本部附近稍微不那么混乱的时候,下令让自己身侧数百骑朝着曹操旗帜齐呼内黄二字,然后便疾驰向北,去攻击黄盖了。
天色愈发暗淡,一声莫名其妙的呼喊,似乎并未起到什么直接效果,因为这句话原本应该用在围攻曹操本阵时才对,而不是像现在喊完了就走。所以,裹着半张脸和半条腿的田豫并不知道,随着他这一声喊,一整个下午都在坚持指挥的曹孟德,面对全军溃散近半都未动摇,却在黄盖及时出现,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因此能够得到夜间逃窜机会的时候,陡然陷入到了诡异的失态之中。
内黄是什么地方,曹孟德比谁都清楚,这一声喊,却是让他彻底心下冰凉,足足小半刻钟方才恢复清明,继续强撑。
官渡残阳如血,将士舍命搏杀,追南逐北,而沿着官渡往北直线距离约二百五十里的河北内黄地区,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和平景象。
中午时分,此地还阳光明媚,以至于乐文谦能遥遥看到十几里外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内黄泽核心水区,但等到下午时分,此处却渐渐多云阴凉了起来,有经验的老农心中清楚,这是秋冬之际,一层寒雨一层凉的标志,不过要等到下雨恐怕还要一两日,也就是进入十月初冬后才成。
而话说回来,从军事层面上来说,如此天气对已经来到内黄城外清河畔的孙策七军主力似乎稍微有利一些。
首先,一旦下雨,行军速度必然受到影响……但彼时孙策等人说不得已经赶到了邺城城下,连什么铜雀台都已经占了当军营了,反倒是周边可能赶来的援军,也就是于禁、高顺二部会被大大延迟进军速度,受影响更大。
除此之外,孙策等人一日急行军至此,因为先锋乐进一路秋毫无犯,且伪作河北旗帜,而且沿途没有停歇的缘故,居然一直没有发生明显的武装冲突。但也仅仅如此了,因为他们马上要渡过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