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哪儿去了?”正在与儿媳妇等人撸猫闲坐的公孙大娘见到自家儿子如此愤然,也是直接笑出了声。“他哪敢称王?这是我与他起的外号!”
公孙珣当即释然:“这倒罢了,可这外号又是如何来的?”
“你可记得小时候吃过的那种放在汤里的干货……我唤做蘑菇的那种?”公孙大娘不以为意道。“全都是他送的,而且他因为害怕送错,便每次都送几十上百种到咱们家。”
“所以才有了蘑菇大王的说法吗?”一旁的冯芷眉眼初开,不禁含笑插嘴询问。
公孙大娘笑而不语。
而公孙珣仰头思索片刻,却是忽然大怒:“居然是那个蘑菇大王吗?此人还不死心吗?而且何时又成了高句丽五部之一的族长?!”
冯芷吓了一跳,赵芸和卞玉也好奇看了过来,公孙大娘却是再度大笑:“他本就是贯那部的族长之子,他爹死了,他自然便是族长了。”
公孙珣面色青红不定,也只能是甩手出去了。
原来,这位蘑菇大王公孙珣是知道的,不过那时他还很小,而安利号也尚没有那么强大,彼辈也不是什么族长。当时,对方曾经亲自带着自家部族中的货物来到辽西贩卖……而现在想想,这厮恐怕是探听军情的意思居多一些。
毕竟,自从高句丽反出新莽,趁机做大,大汉朝的东北政策,向来是扶助最弱小的扶余人,阻止高句丽人的扩张,而如今的玄菟郡,其实本身最重要的一个功能便是对付高句丽。
且不替提这些琐事了,总之,当时这厮来到辽西做生意,因为货物众多,便得到了正在扩展业务的公孙大娘的召见。
而这一召见便了不得了,试想,这么一个高句丽土包子,何曾见过中原贵族妇女的风采?所以,彼辈与公孙大娘见过一面,眼见着对方如此气度形象,便不由视为天人,又听说对方是一个寡妇,便念念不忘,多有求亲的意思。
当然了,结果自然不必多说,公孙大娘哪里会跟对方去做什么高句丽野人?当场被打了出去不说,差点连命都丢了。
不过,这厮倒是锲而不舍,数年间屡次从高句丽送金送银送珍珠送蘑菇,公孙大娘见得烦了,便送了对方一个‘蘑菇大王’的称号。这个称呼,与其说是调笑对方当日送的蘑菇种类多,倒不如说是嫌对方磨人的功夫惹人烦!
这事,公孙珣小时候是听过周围人当笑话说过的。
然而,时事易转,如今公孙大娘怕都要抱孙子了,公孙珣也从一稚童变成了一任襄平令,这蘑菇大王哑哑可虑却居然还活着,而且还专门来辽东拜会故人,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痒痒归痒痒,人家若不失礼,当着自家老娘的面,公孙珣还真没辙。
到了傍晚,宴席大开,公孙大娘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上首,然后以前玄菟太守公孙域、‘海内名犯’张俭、自己儿子襄平令公孙珣还有诸如吕范、娄圭等人作陪,就在自家堂上招待了这位隔壁高句丽过来的客人哑哑可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公孙大娘更是展示了自己让铁官精心打造的新作品——数口铁锅,并让人在堂中亲自演示了如何用猪油炒菜!
这倒是让张俭给猜中了。
不得不说,炒菜的味道确实让人感到新奇,这几口锅的出现似乎也有颠覆众人对饭食认知的意味,倒也可以称得上的妙品了……众人吃的极为舒服,酒宴气氛更是上了一层咯。
至于说公孙珣死盯着的哑哑可虑,可能他如今的年纪已经算是所谓‘老朽’了,肚子都鼓起来了,往事如云烟嘛,倒也什么看的开,所以全程都没有多余的话题,也没有什么失礼的表现。再加上他这人汉话不赖,又知礼仪,而且梁冠直裾,修发蓄胡,一身打扮宛如一个胖乎乎的汉境老儒生似的,众人自然也都少了几分轻视,倒也是一片和谐之意。
不过,公孙珣既然存心要找茬,又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呢?
“这些年多蒙大娘和公孙太守照顾我们部族生意,族中能够积蓄些许财富,都是靠两位给面子,容老朽敬二位一杯。”哑哑可虑起身举杯满饮了一次,方才坐了回去。
“说起高句丽商路。”就在公孙大娘和公孙域准备举杯回敬的时候,公孙珣却突然插话言道。“我这里却有一些与之有关的疑难之事,正要借这个机会说给几位听……”
当着外人的面,公孙大娘还是很给自己儿子面子的,便当即放下酒杯,
而公孙珣所说的,便是那些送入自己住处的卷宗了。
“凡不到三年,便有百余人丧命于商路之上。”借着烛火,公孙珣以杯拍案叹道。“也不知道这之前十几年,为此死了多少人命?总得想法子抑制一下。”
“文琪想多了。”第一个出言反驳的居然是前玄菟太守、公孙度的干爹公孙域,他如今也已经垂垂老朽,但终究是打过仗的边郡太守,所以倒是出言干脆。“边地野人,命不值钱,你想他作甚……依我说,死便死了!”
不过,公孙大娘倒是认真的皱了皱眉头:“无辜丧生,终究有愧,要是能有法子减免一些还是好的。”
“这确实没法子!”公孙域赶紧劝道。“婶娘切莫因噎废食,真要是因此影响了商路,怕是坏处更大!这种东西,本是边郡商路上不可免的,以前咱们安利号没有铺开的时候,这边只是马匹和布帛生意,却比现在更乱……边郡之地,尤其是靠近别国的地方,本来就没有什么秩序可言!至于说这些卷宗,文琪听我一言,一把火烧了便是!”
“话是如此了。”公孙珣不由蹙眉道。“可如今既然在编练民防,若是能多有巡逻,恐怕也会好上不少。”
“莫开玩笑,”公孙域登时正色。“我朝与高句丽之间虽然已经数年没有战事,可若是边境陡然添兵,怕是要引起干戈的,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
公孙珣闻言当即扭头看向了那位高句丽的蘑菇大王。
众人面露恍然,从公孙域到公孙大娘,便是下方陪坐的吕范、娄圭等人,也都顺势看向了此人。
哑哑可虑见状不由苦笑:“从我贯那部而言,自然是希望边境安稳,大家和睦相处,但诸位可知道如今高句丽的局势?”
“我自然是知道的。”公孙域摇头叹道。“但我这族弟却并不知晓,可虑公不妨与之直言。”
公孙珣微微蹙眉,他本是想借个由头让对方在自家母亲面前显得无能,从而出口恶气而已,还真没有想太多高句丽之事,然而如今局面,这高句丽居然真有什么内情不成?
“我们高句丽的来历,自然不必多言。”哑哑可虑见状,倒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正色对公孙珣等人讲解起来。“乃是源于北面的扶余,当时初代大王朱蒙在扶余争夺王位失败,便带着一群附庸部族一路南下,然后遇到大汉边界,便在此处定居下来依附大汉,为玄菟郡高句丽县的侯国,而当时便有一侯加五部之分。而后来王莽代汉,驱我族北伐匈奴,族人不愿行,朱蒙王便被诛杀,从此我们高句丽称王独立,并日渐扩张做大……这些倒不必多言,只是一王五部的规格却是一直没变的,王自为王,政事则出于五部贵人,便是中间有王族衰弱,强部代替为王一事,也依然是一王五部。”
众人纷纷微微颔首……且不提众人皆知的高句丽历史,对方强调的其实是所谓的高句丽的内部政治制度。按照他的说法,高句丽五部,是不包括王族的,换言之,应该是有六部,这六部甚至可以内部轮换王位!而后来所有的扩张红利,都是这六部一起享用。
而这六部,便是高句丽内部政治基本盘了。
“但是,”哑哑可虑忽然摇头感叹道。“大约是二十余年前,五部之一的椽那部渐渐强横,远超我们其他四部。其中更是出现了明临答夫这个人物,此人素来执掌军权,十余年前势力达到极致之后,便擅自废立国主,王族成年者也几乎被他杀了个精光,如今我们的那个什么王虽然是被弑之王的亲弟弟,却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便是出了权臣了!
“刚开始的时候,”哑哑可虑继续言道。“明临答夫还愿意跟我们其余四部做些交换,我和桓那部的于畀留甚至一度被他邀请执掌国政,但随着他权势日涨,一把年纪还尚公主、分公有国土为他私地,还挡住了两次大汉的攻击……如今的他已经是大政独揽,甚至还仿效贵国大将军之例,建了一个官职,唤做莫离支,独揽朝政,准备父死子继!”
“天下事都是一回事。”张俭闻言难得感慨一声道。
“我曾与明临答夫有过交手。”公孙域也回忆道。“当日听闻高句丽内乱,便起兵五千,准备帮扶余人夺回一些失地,也好平衡一二,结果五千骑兵到了坐原那里,彼处却已经沿着河流山脉建好了城寨,骑兵无法攻坚,便无奈退了回来!”
“那明临答夫回去吹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