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公孙珣都领着十好几个白马护卫,以一种严密谨慎的姿态往来于家中和南宫之间,偶尔去洛阳城内处理一些灭火抓贼之类的公务,或者是去司隶校尉那里交接文书,也都是前呼后拥。
对此,知道的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防备王甫报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路中恶鬼袁公路’换了花样呢!
可是,连着数日都不见王甫有任何行动,反而听说这厮开始关闭家中大门,深居简出,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故意示敌以弱,反正搞得公孙珣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毕竟,这天底下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子衡在何处,速速叫他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参详!”这一日傍晚,公孙珣刚一回来便忍不住连声呼喊,准备与对方论一论此事。
话说,不喊吕范喊谁呢?
若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要说韩当、魏越,就连自己义从中随便一个人恐怕也远胜那些北军精锐,可这种动脑袋的事情,也就是吕范和娄圭了,而娄圭这个半地头蛇又必须要在緱氏那里不动,以作必要时的接应。
“子衡出去了?”数息后公孙珣不由大为惊愕。“故人相邀?他在洛中也有故人吗?”
“回禀少君。”韩当也是满脸不解。“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是昨日有人先投书到了緱氏义舍处,然后今日早间娄子伯便快马让人把书信送到了吕子衡处,他看了信后便径直出去了,还不许护卫跟随,如今大半日也没回来……”
听完解释后,公孙珣更是一头雾水,这哪哪都对不上啊?但不管如何了,他也只能勉强作罢,准备等吕范回来以后再说。
而正当公孙珣准备留下韩当先行用饭的时候,门外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久候在门前,看到主人回来便立即递刺相邀。
讲实话,公孙珣第一反应就是王甫终于要下手了,因此心里反而如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松快了下来。在他看来,今晚上彻底让对方吓破胆,让这厮记起来自己是从北疆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回来的男人,日后自然也就消停了……
可是,当公孙珣接过家人递来的名刺后却又不禁怔住:“蔡伯喈相邀?邀我?”
“正是蔡府的仆从。”家人赶紧应道。“说是蔡伯喈蔡公请少君去府中一叙,还说已经备好了素琴金经……”
公孙珣愈发无言,且不说蔡邕这厮被自己坑过那么多次,如何还会来请自己?只说如今这种局面下,他一个名士风流之人又怎么好和自己这个众矢之的……咳,中流砥柱之人相交呢?
他就不怕被牵连?
当然了,想归想,公孙珣还是准备去应约的,而且还依旧做了完全的准备,叫上了数十人大张旗鼓的去了蔡府……
毕竟,虽然蔡邕这个废物是万万干不出鸿门宴之类举动的,可是他叔父蔡质却是正经的九卿,而且之前还跟阳球发生过争执,双方背后都举着酒杯跟人吹牛,说迟早要弄死对方全家云云……所以,指不定就是蔡质忽然背地里投靠了王甫,然后借他侄子的名字想搞死自己呢!
然而,话虽如此,公孙珣却一路平安,步入蔡府,也只是蔡邕一人立于阶下,微微拱手相迎而已。
换言之,居然真的只是蔡伯喈一人相邀做客,而且他还不顾身份和年纪主动做出了降阶相迎的礼节,这么一看反而是公孙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蔡公!”公孙珣见状赶紧遥遥行礼。“何至于此啊?”
“朝中波谲云诡,谁人不知道王甫欲杀你?”蔡邕鼓着朝天鼻叹道。“文琪能在此时不避风险而来,本就是信得过我,我又怎么能拘于俗礼呢?再说了,待会还有事情要拜托于你呢。”
公孙珣微微点头,也就不再客套,然后二人相扶,便步入了内堂。内堂中则早已经摆上两个几案、两个蒲团,也不分主次,只是一左一右边相对而列罢了。
而二人甫一坐下,作为主人的蔡邕便挥手让家人上酒上菜,对此,公孙珣心中虽然疑惑,可终究是对对方保持着巨大的心理优势,所以倒也能够耐住性子。
先吃饭,一直到酒足饭饱,然后几案上的酒菜全部撤下,又开始抚琴……不得不说,人家蔡伯喈的音乐造诣确实是独步天下,更别说是一人专场了,倒也听得公孙珣连连颔首。
就这样,连续奏了三首曲子,蔡邕终于是按住了琴弦,然后仰头长叹:“我蔡邕平生最爱招待客人,聚众宴饮,然后等到酒酣之时,鼓琴作乐,一曲奏罢,数十名士一起捋须赞叹,那时候便会觉得飘飘然若仙,人生之乐莫过于此。却不想夜朗气清之时,一人一客独奏,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公孙珣闭口不言,只是连连点头,外加心中暗暗发笑——我倒想看看你今日要玩什么花样!
“文琪,我琴乐已罢,你可有那种暗含志气的短诗相赠吗?”蔡邕复又诚恳问道。
公孙珣当即一摊手:“蔡公胸有感慨,所以才会仙乐飘飘,我一头雾水,哪里又有什么志气作诗呢?”
“这倒是我想当然了。”蔡邕不由尴尬一笑,然后忽然回头朝家人吩咐道。“去将夫人她们都叫来……”
这下子,公孙珣终于有点心里发麻了,这就要登堂见妻了吗?不是,这蔡伯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无缘无故的……咱们交情真有那么好?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不一会,随着一阵佩环作响,公孙珣只能赶紧起身相迎,然后定睛一看,却又不由大惊失色!
要知道,公孙珣原本以为只有对方正经的夫人一人出来见礼……这倒也无妨,礼节所在嘛,甚至说想要拉近交情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士大夫之间难以避免的举动。
但此时,随着蔡邕的招呼,居然出来了一堆的女人!
而且细细一看,这些女人,无论是年纪还是装束,怎么看怎么像是姬妾之流,便是前面为首的一个,虽然牵着一个总角打扮小女孩,脚下还跟着一只白猫,却也不像是个正室打扮,顶多是个小妻……夫人当然也可以指小妻,但这算个什么事啊?!
于是乎,公孙珣一时愕立当场,不知所措。
“哎呀,文琪不要急着见礼,也不用慌张。”蔡邕对对方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便赶紧站起身来捋须解释。“我今年四十有六,原配早逝,续弦的正室也于七八年前便去世了,可苦于膝下无子,便不得不多养小妻、妾婢……不过即便如此,如今也只有五娘为我生育了一女而已,也就无论嫡庶了。”
公孙珣闻言不由看向了蔡邕小妻手中所牵的那个秀丽小女孩,倒是脱口而出:“这便是文姬了吗?”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蔡邕无奈道。“我女儿的闺名在一个琰字,而若是按照族中议定的女子的字序,将来她及笄出阁时便可以取字,唤为昭姬,哪里又来的什么文姬?”
公孙珣只觉得头昏脑涨,便连连摇头:“倒是颇类其母,生的格外出色。”
“这倒是句实话。”蔡邕不由捋须失笑。“我只此一女养于膝下,自然是格外出色。”
“大人!”那小女孩闻言忽然仰头插嘴道。“他不是在夸你,是在说大人你长得丑。”
蔡邕微微一怔,也是不由有些面色涨红:“文琪还是如此让人讨厌。”
公孙珣尴尬不已,只能连连摆手:“蔡公如此作为,必然是有所要求……且说正事!说正事!”
“那就说正事好了。”蔡邕闻言复又尴尬一笑道。“文琪既然见过了我的小妻、女儿、姬妾,那自然就算是有所托了……”
“托什么?”公孙珣警惕万分。
“文琪不是前途远大吗?”蔡邕从容反问道。“而我却垂垂老朽,真要是有了些意外,总是可以帮忙照顾一二的吧?”
此言一出,不说那些姬妾个个哀叹,便是公孙珣也呆住了:“蔡公在胡扯什么?且不说托付不托付……就是真要是托付,你交游那么广阔,何人不可托,怎么要托我一个中都官从事呢?莫非你家着火了,我可以赶紧派人来救?”
“哎,”蔡邕赶紧摇头。“一来,自然是以防万一而已;二来,其实今日还有一事,非托付你不可,倒是家人只是顺便而为罢了!”
公孙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人乃是中都官从事、白马中郎公孙珣,你们记住他的容貌和姓名后便都退下吧。”蔡邕如是吩咐道,然后复又扭头看向了公孙珣。“文琪随我去东阁!”
公孙珣终于有所明悟了……感情是这破事!
“大人,我也要去!”一众蔡氏的姬妾都要退下,唯独总角打扮的那蔡昭姬却是一手抱着猫一手拽住了自己父亲的衣角。
“也罢!”蔡邕自然不无不可。
当即,仆人挑灯在前,三人一猫自往蔡府东阁去了。
“蔡公可是想把东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