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先生现在是凉州城守备,所以赵素欣叫他为大人,他知道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说出个具体日期,她是不会罢休的,甚至还会找到守备所,为了避免麻烦,他说了个大概的日期:“还要十天。”
“那岂不是不能回来过年?”目光中尽是失望,一脸愁绪。
田先生点点头,“城外有几十万外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怎么会这样……”赵素欣急得碎碎念。
田先生趁着她碎念念的功夫溜走了,回到家中,张嘴就问老妻,“娴儿怎么样?”
“不发烧了,好多了。”田夫人伸手要解丈夫的披风,被他制止了,“我马上就要去挥指所,就来看看娴儿,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田夫人一脸不渝,“我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样做人娘的女人,居然把孩子带了发烧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们,这孩子差点烧傻了……”
“别乱说话。”
田夫人也知道这话说得不好,可事实就这样,脸色不好,恨不得要打人一顿的感觉。
“你带好娴儿,大、小将军都要回来了,到时把娴儿给二娘带就好了。”
“我的老天,谁家媳妇带小姑子?”田夫人失声惊叫。
“难道你带?”
“我……”田夫人生气道,“要不是大将军的女儿,我就要过来亲自喂养,可惜轮不到我。”
“知道就好,好好待娴儿。”
“嗯,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吧。”田夫人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自顾忙去。
——
能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本就极难,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小男孩,顾得水(前文中讲到的打井出图纸的顾家,曾收留过知府黄君尧,现在在衙门里任水务曹吏。)下衙后,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瘫倒在地的老妇人与饿晕的小男孩子,伸手帮了一把,把他们带回到了家里。
休息三天,吃了三天饱饭后,那老妇人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顾老太慈详温和的询问她的家世,只有问清楚了才好出手帮忙。
“大妹子,还请别见怪,并不是想问你要吃饭钱,只是想帮你找到家人!”
“家人?”大概是饥餐露宿、颠沛流离,老妇人脸上皱纹松驰、头发全白,很显沧老,对于旁人的问话反应迟缓。
“大妹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总得为孩子想想吧?”
“孩子?”老妇人这才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外孙呢,“芒儿呢,我的芒儿呢?”
“外婆——”被收拾的干净整齐的小男娃子听到叫声,从走廊进了门,他的小手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搀着,“祖母,芒儿午睡醒了,要找外婆。”
顾老太慈详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伸出枯枝般的手招了招,“娃儿,娃儿,到太奶奶这边来?”她已经把娃儿当自己的重孙子了,毕竟,家里最小的重孙子确实就这样大。
果然,跟在身后的小男娃欢快的超过了前面的人,一头钻到了顾老太太的怀里,“太奶奶,你是我的,不许你的怀抱给别人。”
“好好,我的吉儿。”顾老太太老手慈爱的抚了抚重孙子的后脑勺,浑身洋溢着慈详的光芒。
这光芒刺得老妇人蓦得放声大哭,“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怎么这样苦……”
哭了半天,老妇人到是哭得清醒了,说出自己姓甚名谁,还说:“大将军的夫人是我的嫡姐。”
“大……大将军?”顾老太与孙媳妇相视一惊,“大将军夫人据说才四十出头,你……”她们齐齐看向老态笼钟的妇人。
“我……我……”妇人又忍不住大哭,“我也才四十啊!”
四十?看起来如六十几岁的老媪,这日子……
顾家祖孙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结果除了自己姓名,还有孩子名字,这妇人再也不肯多言,却请顾家人带她去见大将军夫人。
事情传到男人耳朵里,顾老头摇头,“我们不能凭一面之辞就把人引到大将军夫人面前,要是坏人,岂不是置大将军夫人于危险之中?”
顾得水附合道,“是啊,更何逞大将军还在外面御敌,我们更不能随意引人到北郡王府。”
“那……”孙媳妇问。
“先让他们祖孙住我们家,等大将军回来了,我们再想办法引到大将军面前,让大将军定夺。”
“对,这样最稳妥。”
——
年节刚过,正月里,正是人们走亲访友的日子,却因为战事,凉州城里的平民百姓都窝在家里不敢随意出门。现下听说别处的敌人又逃窜到凉州城外来,吓得大家更不敢出门了。
黄意涵急是就差长一双翅膀飞出去,这些年沉稳了很多的小姐居然变得毛燥起来,丫头清芷看着忍不住嘟囊道:“涵娘,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这样毛毛燥燥,不好。”
“我……”她当然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她突然听到哥哥说北郡王携着妻儿回来了,跟在外敌的身后,如果他们要回来了,那他的秋大哥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呢?
虽然这么多年,自从秋大哥离开凉州城就失去了消息,她也禀着女儿家的矜持没有去商行打听,只在家里默默的等着他。
从十五岁等到了十九岁,眼看着就快到二十岁,即便就要成为交税的老姑娘,她也不肯应下父母和哥哥为他订下的亲事,就这样痴痴的等着。
清芷如何不知道她家涵娘的心思,总是忍不住说:“涵娘,秋大哥在凉州城时,就已经二十三四岁了,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已成亲了。”
每每听到丫头说这样的话,黄意涵总是咬唇道:“要亲自见到他成亲我才能死心。”
“涵娘,你何必呢?”
“你不懂。”
“我是搞不懂,凉州城内,年轻有为的公子多得是,你何必非要……”
“你不要说了,你没有恋过一个人,根本不懂心有所属、求而不得的那种感觉。”
清芷叹气,不再劝,也劝不了。
——
元泰六年春,正月十一,凉州城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残酷的战争,被四族联手侵略,整个凉州城的男丁,上至六十岁,下至十二岁,全部被征守城。
打到半夜时,双方力量悬殊太大,援军又未至,眼看敌人就要攻上城楼,黄君尧与田守备临时抽调壮年妇人,让她们烧开水,烹热油,把这东西往城下倒,如潮水一般堪堪止住了上爬的敌军。
站在被敌人火箭熏焦的城门楼顶,黄大人带着一身脏乱,“先生,大将军有信吗?”
田先生摇头,“我们的送信通道被敌人封锁了,信根本进不来。”
“接道理来说,援军应当到了才是,为何现在还没有到?”
田先生眯眼看向漆黑的远方,除了敌人的火把,还有两军对垒跃动的人头,什么也看不到,“也许……也许……大小将军被敌人拦住了吧。”
“如果是被拦住了,那一定是逃蹿至凉州城的金、辽之人。”
田先生点点头:“我们现在不要担心没有支援,只要死死守着城,坚持等到援军到时,我想,等援军到了,我们就能击溃敌军了。”
是啊,大小将军就在不远方,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这场战役不会赢。
夏臻父子确实跟反扑回来的金太子带领的整个金国军队干上了,深黑的夜里,凉州城外百十里处,广褒的平原地段,一场大规模的战事正在如火如涂的展开,金国五万精税对夏家父子四万多精锐,实力相当,殊死搏斗,满地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这是两支实力相当,却风格不同的大军,对于夏家军来说,他们擅长步军作战,而金人擅长骑兵作战,相对于骑兵,步兵要弱些,但只要布阵得法,战斗力不差。
夏臻与父亲、章年美分作上中下三军,正面迎敌,左右抄包,匍匐前行,骤然之间,鼓声号角大作,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夏则涛与章年美两翼步兵率先出动,中军夏臻带着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从容不迫。
金太子耶律浩荣吃过夏臻的亏,早就预防大魏人使诈,以出其不意的方法回头反扑,根本没有给对方调整机会,心下道,这下你没机会撒盐了吧。
与此同时,辽三王爷带着他的骑兵,又抄了夏臻的侧翼,恍如黑色潮水般席卷而来,三方大军十多万人马,刀剑相撞,长矛与投枪相击,飞出的箭矢密集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响彻整个夜空。
凉州城外,余下的辽金之部,还有西夏、蒙人听到远方传来的杀戮声,知道一场大战已经来临了,到了他们能不能夺下凉州城的至关时刻了。
被热水、滚油浇下来的四国军队又开始攻城掠地,他们以火箭手作掩护,再次架云梯,放战车,投大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