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昌沉默了片刻，心里还是有些心酸。
将国企进行股份制改造引入战略投资者，甚至将一些不赚钱的企业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私企，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对于国家或者对方政府而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关键还是没钱。
国家要发展，地方要发展，人民生活水平要提高，偏远山区的基础建设要跟进，要修路，要推进义务教育，还要巩固国防，方方面面都离不开钱。
国家缺钱缺到什么程度呢？
这些年国家发放的国债年化利息甚至一度超过了十个点，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华夏在这个转型期究竟有多缺钱。
一边是因为当年的重复性建设，进入市场经济之后国企不能适应，导致大批的国企经营困难，另一边是国家改革开放，让华夏人民过上小康生活的愿景，最后便只能经历这种阵痛。
这些韩文昌都能理解，但是想到就因为现在没钱，华夏还没来得及起步的芯片产业就这样被打入谷底，依然让他这个芯片人无法释然。
还好他回来了。
“原来如此，飞利浦我也听说过，是一家挺有实力的企业，如果他肯入股电子厂，说不定厂子就能活了。”韩文昌安慰了句。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国企，尤其是像电子六厂这样的国企对于外企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需要花费很小的代价，就能拥有这家厂子几乎所有的资产，还能享受到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廉价的劳动力。别说飞利浦，就是韩文昌心里都有些痒痒。
还是没那个实力啊！
如果他有那个实力，他还真想把电子六厂给盘了下来。
“诶，老王，跟谁聊天呢？”
韩文昌正在想办法该如何跟面前的老大爷商量着让他都厂区看看，一个中年男人径直来到了厂门口，冲着守门大爷招呼了声。
“呦，周工？您今天还来上班啊？”守门大爷招呼了声，随后解释道：“一个后生仔，他说是对无线电挺感兴趣，以前还用过我们的产品，这次来明珠专门到咱们厂来瞅一眼。”
老大爷介绍的功夫，韩文昌也就注意力放到了眼前这个被看门大爷称为周工的中年男人身上。
应该不超过四十岁，留着整齐的顿饭，鼻梁上架着一副90年代很流行的金丝眼镜，不过镜框明显已经有些陈旧，甚至有些地方还掉了漆。
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衣，衬衣也有些旧了，尤其是领口因为经常搓洗而显出了粗糙，腿上是一条藏青色的西裤配上一双黑色的皮鞋，看上去到是斯斯文文的，结合老大爷称呼其为周工，韩文昌猜测眼前这个男人大概率是电子六厂的技术人员。
想到这里，韩文昌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冲着这位周工说道：“您好，我姓韩，叫韩文昌，星城人，因为从小就对半导体、集成电路这一块的技术感兴趣，所以这次有机会来明珠特意来电子六厂看看。谁想到厂子里都没开工，挺遗憾的。”
“电子爱好者？”周工将韩文昌上下打量一番后，苦笑着说道：“没开工有什么遗憾的？如果工厂开工还真不可能让你进去瞅一眼，到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要是保证一直跟着我到是可以进去看看，有兴趣吗？年轻人。”
“有兴趣，太有兴趣了。”韩文昌这边还在想着怎么提出这个非分的要求，却没想到这位周工竟然主动提了出来：“没请教，您是？”
“这位周工就是我们电子六厂研发部的负责人，周书齐，书是书本的书，齐是齐整的齐，小子，早就看你在外头不安好心，现在周工发话了，到是能让你进去瞅瞅，不过先说好了，虽然暂时停工了，但是厂区里还是有保安巡逻的，你可得跟好周工，不能乱跑。”边上的大爷顺水推舟道。
都说人老成精，看门大爷早就看出了韩文昌的想法。偏偏又拿了韩文昌一包烟，都说拿人的手短，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方便把韩文昌放进去。但这时候做个好人还是没问题的。
这大白天的，还有周工看着，大门口又有视频监控，自然不怕韩文昌想要做什么坏事儿。
“王大爷，您放心吧，有周工带着更好，我正好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周工呢。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跑的。”韩文昌连忙答应道。
周书齐看了眼韩文昌，在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于无线电技术感兴趣之后，他破例做了决定。
对于这家厂子，他当然是很有感情的。
但是在有感情也敌不过大势。
作为厂里的中层，他已经知道了市里的决定，整个厂子已经确定打包给飞利浦。飞利浦正在跟政府就一些细节展开谈判，据说现在两边最大的分歧就是关于厂里员工的安置。
不过不管两边怎么吵，周书齐都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呆在这个厂里了。因为他的地位其实很尴尬。作为厂里的电子工程师，研发部的主管，周书齐之前在厂里的地位是很超然的。
但在被飞利浦收购之后情况便不一样了。
外企那边有自己的研发部门，中方基本无法插手，据说技术中层都将由飞利浦那边空降，自然便没了他这个主管的地位。
这次来他就是收拾个人物品的，厂里以后可能不会来了，顺手带一个对技术有兴趣的年轻人到厂里逛一圈，自然无伤大雅。毕竟他也很想好好在看看这个承载了他青春的厂子。
一句话的功夫，看门大爷已经打开了侧面的偏门，韩文昌连忙跟着周书齐走进了厂区。
“周工，我听说六厂很早就引进了一条单晶硅的生产线，有这回事儿吗？”走进大门，韩文昌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一眼电子六厂单晶硅的产线，本就是韩文昌这次来最重要的任务，当然不想耽误时间。
“嗯？这你都知道？”周书齐诧异的看了眼韩文昌，点了点头道：“没错，当年这条产线是引进日本的，花了大价钱。全国只有两家厂拥有半导体级的单晶硅提纯技术，我们电子六厂是其中之一。连这些都知道，小伙子的功课做的挺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