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年关将至,长安城的百姓发现南山书院的南边几里处新建了一幢独特的建筑。
虽然这个地方几个月前就开始施工了,但是最近几天拆除了围蔽,大家才注意到它的形状。
这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建筑,虽然只有两层,但是建筑量绝对不会少。
……
谢灵是乃是染坊的东家。
他的宅院距离朱雀大街很近,这新宅里,谢灵显得很满意。
对于谢灵这样的商贾而言,能和身边无数非富即贵之人为邻,他很是得意,但凡有友人来长安,他都会率先将人邀至家中,看着友人们坐着新马车,打开窗,而后看着沿途。
一个个宅院,这宅院门上匾额,那烫金的某某某府,那些友人们发出来的惊叹,都足以令谢灵有一种难得的愉悦感和优越感。
这房子,也就是朝廷这几年重视商贾,长安城商业变得繁华,要不然自己哪里买得起啊。
只是这几日,谢灵显得有些烦躁。
他正忧心着手里囤积的一批丝绸,至今没有找到买家,一直都在货栈里堆着呢!
须知这货栈,要保存丝绸,不但要人看守,还需随时敝着通风,而避免潮湿,这一日日下去,都是铜钱哪。
特别是长安城现在的人力成本还很高,更是等不起。
但是偏偏,他这一批丝绸,所染的颜色,在市场上,问津的不多,许多铺面都不肯买,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谢灵的发愁的发际线都往后移动了。
今日与一个丝绸铺的东家喝过了茶,就回来了谢府,什么互助香茶的味道已经没有印象了。
谢灵显得心烦意燥。
他皱着眉头端坐着,刚呷了口茶,目光却是一瞄,见到了书架上的《科学月刊》。
《科学月刊》的销量极佳,不只是因为许多人需要,更多的原因还在于,许多如陈新这样的人,附庸风雅。
谢灵虽然极少看书,可早就吩咐了人,按时要订购一些书册,摆放至书斋里,《科学月刊》这样的畅销书自然也不例外。
许多书,他都看不懂,也没兴趣,可心烦气躁之下随手翻开《科学月刊》,却是看到了“市场经济”二字,令他一下子来了几分精神。
谢灵下意识的低下头,竟是在焦虑中,开始啃读起来。
这一看……竟是整个人精神百倍。
市场……
贸易……
买方……
卖方……
市场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无形的。
市场主体以买者、卖者的身份参与市场经济活动,活动中不仅有买卖双方的关系,还会有买方之间、卖方之间的关系。
市场的本质。
商贾的重要性。
货币的流通。
倘若是其他人,或许对于这篇文章,看得还有些生涩难懂。
可谢灵,却是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自己所处的,岂不是正好市场和贸易的一环。
这篇文章居然是永定伯张华所写的,这可是商界政界都有很多传奇故事的人物啊。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之处就在于,原来货物的买卖,来自于市场的需求,市场需求增大,就会造成短缺,而市场需求变少,则是相反。
他恍然之间,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其实……到底如何买卖货物,谢灵比任何人都要擅长。
他已经从商二十多年,是个经验丰富之人,可在这个过程中,到底如何去描述,如何去定义,他却不知所以然。
每一个经商之人,都是遵循着前人的经验,去买货和卖货,去进行交换,可在这短短的几页文章里,谢灵所看到的……是一种诠释。
这既是对市场经济的肯定,也将商贾的地位,推到了一个新的地步。
国家需要士人,也需要商贾。
当然,文章中并没有推翻市农工商的地位,只是隐晦的提及到,商贾对于国家的重要。
谢灵眼睛一亮……
他看着看着……
竟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眼睛,竟有些模糊,眼眶里,泪水竟在打转。
他身躯颤抖着,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个世上,竟有人……肯为自己发出声音。
既诠释了贸易和商业的行为,对其下了定义,并且,凸显了商贾的作用,同时,对于商贾的行为,做出了肯定。
这可是数百年来的头一遭啊。
历来商贾低贱,自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便采取抑制商贾的政策,而到了隋朝,商贾的地位……
虽然李渊起家的时候得到了武家等一些商业家族的支持,大唐对商人的态度还算是不错。
但是,也只是不错而已,天下还是勋贵世家的地位最高。
除非你依附在某个勋贵家里,要不然你就只能整天提心吊胆。
所谓破家县令,其实并非是针对于勋贵的,勋贵从不畏惧地方父母官。
这本身,所针对的,乃是商贾阶层,只需有风吹草动,寻了一个由头,无论你有多少财富,便可教你家破人亡。
这个道理,似乎一千多年之后也通用呢。
要不然胡润富豪榜也不会被人戏称为“杀猪榜”。
固然……商贾有贪婪的一面,为了牟利,伤天害理之事,也是不少。
毕竟,资本是赤裸裸的。
“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
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家就大胆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
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他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
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这可是后世《资本论》的经典语录了。
可这世上,更多的,却是如谢灵这般,庸庸碌碌,借货物买卖,并不敢去违法犯禁的寻常商贾。
贪婪牟利,本就是人的本能。
那些勋贵们,难道不贪婪牟利?
莫非只因为他们读了圣贤书,他们开口几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便真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
倘若如此,这天下,为何如此多的战争?为何还有那么多的贫困百姓呢?